演武坪。
依墨尘意思,与他演示一遍长虹剑法后,贺达云收剑回鞘。见那魔头收功后将长虹剑横在眼前仔细打量,满眼里皆是赞叹,如同赏玩一件稀奇的玩物一样。贺达云磨了磨牙,有心刺他几句,却又顾虑到自己现在受他要挟。
墨尘心性暴戾无常,且喜好折磨对手。若是惹恼了他,只是打骂自己犹可,就怕他又将手段使在自己妻子和伙伴身上。因此忍了又忍,还是将讽刺发泄的话语吞了回去。
见墨尘将长虹剑归鞘,招手示意他过去。贺达云忍下满心不甘,沉默走上前去等这魔头指令。骤见魔头伸手迅速点来,贺达云不及防备,又被他点在当场。
“……!”蓦然重穴被封,连声音也发不出。贺达云心中雪亮:他被墨尘要挟,已经不敢对他的命令有所违逆。那墨尘还费心要控制他,只有可能是想从他这里知道纪虹的下落。他虽然想得明白,但眼下已被点穴道,受制于人无计可施。眼看着墨尘取出招魂引,他眼珠频转,只急得满头是汗。
墨尘看贺达云惊惧地瞪着他,如同看见魔鬼一般,知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打算、仍浑不在意,只有畅快地将药丸塞入贺达云口中。待贺达云将药丸吞下,他却解开贺达云哑穴。
“魔头!”贺达云正准备痛骂他,但看墨尘残忍戏弄的神色,就知墨尘故意解开他的哑穴,就是为了看他绝望却无能的怒吼取乐,顿时没了骂人的心情。
贺达云闭上眼睛、心如死灰,听着箫声响起,魔音贯脑而入,搅得他思维一片混沌。他咬牙硬忍着,默念着唯一的念头:绝不能泄露纪虹少侠的下落!
这念头如溺水者唯一能触碰到的浮木,载着他在箫声的刺激下于风浪侵袭中载沉载浮,却是如此绝望。
片刻之后,见贺达云双眼已无神采,墨尘一掌打在贺达云身上,将他打得倒地,却也给他解了穴。墨尘俯视问道:“纪虹在哪里?”
贺达云倒在地上,呆征着目光,似乎死寂的神智后面仍有什么在不休挣扎。片刻之后,他仍是刻板道:“纪虹在云泉瀑布。”
“云泉瀑布在何处?”
“云泉瀑布在云秀山青云峰下,一直往前走,行数十里,到达云麓崖,崖下便是云泉瀑布。”
“很好。”墨尘拎起贺达云,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纪虹的下落除你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七剑知晓?”
“……”这次贺达云又沉默了良久,方呆板道:“纪虹的下落只有我知道。”
墨尘皱了皱眉,对贺达云还能抗拒招魂引的药效很是不满。但他已得到想要的结果,便命贺达云自回百荟堂藏起来。贺达云依言走开,墨尘也取出面具,再化作纪虹模样,向云泉瀑布找去。
云泉瀑布。
同伴相见,兵戎皆销,疑惑新来。
三人坐下互通最近消息,当听完纪虹说贺夫人落入墨尘手中,被他用以要挟贺达云,顾蔚蓝皱眉深思。她想起窦之雨的异常,向纪虹和陌莎一形容,陌莎惊道:“这种症状、是招魂引!”
“不好!其他伙伴危险!”顾蔚蓝和纪虹对视一眼,齐声道。顾蔚蓝霍然起身,急上眉间:“逗逗定然是被墨尘所害,只怕马三娘也脱不得干系,我得马上回去。”
“蔚蓝,你一人回去太过危险,还是我们一起回去吧!”陌莎担忧道。
顾蔚蓝看了一眼纪虹,坚决摇头:“纪虹现在功体未复,不能暴露行踪,必须有人去拖住墨尘。再者,我看逗逗留下的药方,要解纪虹身上毒性所需药材甚多,你们不可能在野外找齐。”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面对危险呀。那墨尘残忍如鬼狡诈如狐,你一个人如何应付?”
“放心吧,我不会和他硬拼的。”顾蔚蓝冰魄剑挂回背后,道:“我出来的时候,大奔和陆迢还没有回来,想来是找药找到更远的地方去了,我不能抛下他们。安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陌莎还想说什么,被纪虹摆手劝下,他对顾蔚蓝道:“这样也好,蓝儿你先回去,一切小心!”
“好。若是达居士被墨尘控制,此处估计已经暴露。你们先转移,到时候灵鸽联系。”
纪虹和陌莎送顾蔚蓝到云麓谷的出口,方才分别,终于复见;不过复见,却又分别。对视一眼,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句殷切叮嘱。
“你千万小心。”
“你也是。”
转过一处岩壁,顾蔚蓝负剑远去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纪虹和陌莎还站在原地,远远目送。
明知斯人聪慧绝伦、智谋能力出众;明知她是才智手腕不在自己之下的绝世奇女子,自己信她也远胜信任自己;仍挡不住一颗心跟着离去,牵之系之,从此起伏随之、忧虑惧怖,再难安定。
“你担心她么?”
“是,还有伙伴们。”纪虹看着顾蔚蓝离开的方向,“我相信她、也知道以她的能力,此去定然无碍。自己的担心毫无用处、只是枉然,但……”
“但仍会担心。这种心情可不以理智为转移。”陌莎轻声道,“我懂你的心情。我在百草谷时,也是这么担心你们,虽然不如你的担忧之万一,却是一样的心情。”
“……”
“我们走吧,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和蔚蓝联络。”
“嗯。”
离开前,陌莎看着谷壁上纵横的剑痕,略一思索,左手运气起剑。她所新学的左手剑法怪异奇崛,剑路迥异平常。再加上陌莎故意为之,只顾破坏,更是行迹刁钻。不多时,壁上气势磅礴的剑痕就被削得七零八落,碎石烟尘被瀑布的声响和水汽一盖,半点也泄露不出去。
“这样就好了。就算被魔教的魔头发现,也什么都看不出来,指不定以为一个疯子在这里砍石头玩呢。”
“小莎,你的左手剑法,已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了。”
“哈哈,承蒙夸奖。”
云麓崖。
顾蔚蓝甫一出谷,刚刚清去自己的往来踪迹,就见前方竟然是纪虹一人行来。她吃了一惊,立马反应过来来人必然不是纪虹。深山野岭、荒郊野外,伪装纪虹行事的,除了魔教中人还能有谁?看其方向,分明就是冲云泉瀑布来的。
“纪虹陌莎刚刚转移,可能行出不远,我必须得拖住此人。”顾蔚蓝稍一思考,已确定了计划。见那人来得还有点距离,她在周围找了一圈,随手扯了些常见的草药,捧在手里迎向来人。
“何人?”墨尘听见草丛窸窣作响,反应极快地拔出长虹剑,却见顾蔚蓝惊喜地向他走来,少女脸上笑容明朗:“纪虹!你怎么在这里?”
“啊!是、是蔚蓝宫主呀!你怎会在此?”墨尘收剑回鞘,问道。
“蔚蓝宫主?”顾蔚蓝疑惑道,“纪虹,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你以往不是都叫我蔚蓝么?”
“这、哈哈!突然见你,被吓了一跳,一时口不择言了。”墨尘已经多日没有见过顾蔚蓝对他这么和颜悦色,突然见她这么亲近,心中着实惊喜。
但一想到这亲近是因为他目前装成纪虹的模样所致,一时又嫉恨齐来。他心绪有些不稳,怕顾蔚蓝看出异常,赶紧转了话题再问顾蔚蓝:“蔚蓝宫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逗逗。我采了草药回百草谷,碰到逗逗。他不知怎地、一见到我就满嘴里念叨一些草药,怪异的很。我看这些草药倒是颇为常见,就出来补充一些,没想到碰到魔教的人马,一时绕了远路就绕到这里来了。”
“蔚蓝宫主,真是辛苦你了。纪虹何德何能,值得你对我如此付出。”
“纪虹,你又客气了,我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呀。而且为你奔波,是七剑所有人一并的努力,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
“对!还要一并感谢大家。”
“纪虹,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来?贺居士呢?”
“贺居士本来将我转到云泉瀑布,后来神医传书说是已经找到解毒的办法,所以我们就回去了。但是我将一件东西落在了云泉瀑布,因此自己回来取。”
“云泉瀑布?可是前方那片断崖下的瀑布?”
“对!对!”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最近魔教不知怎地,天天有大队人马在这附近搜找,你一个人碰上了,不好脱身。”
“那也好,谢谢你、蔚蓝宫主。”
见那人已先行向云泉瀑布走去,顾蔚蓝已经猜出伪装成纪虹的必是墨尘。她担心纪虹他们转移匆忙,留下什么痕迹,于是想跟在墨尘身边,好见机行事。
入谷之后,谷内空空,早已没有任何痕迹。而且四周草塌树伏,踪迹凌乱,似乎有大队人马在谷内来去匆匆,一点也找不到去向。顾蔚蓝松了一口气,却见墨尘已经去观察石壁上的剑痕,心中又是一紧。
此人所学渊博,见识颇广,若是被他认出陌莎的剑路,那也是一件大问题。
因此,顾蔚蓝凝神戒备,趁墨尘专心思忖壁上剑痕时,将银牙一咬,拔出冰魄剑,悄悄靠近他。
墨尘看着壁上剑痕,虽然杂乱无序,似乎是乱划而成,但是剑道入石三分,而且接连处诡异奇崛,在当今武林上着实罕见。他伸手摸了摸剑道,猜测纷纷。
这时……
“别动!”
墨尘身体一震,但马上冷静下来,他若无其事地试图拨开横在脖子上的利剑:“蔚蓝,你这是干什么?”
“你最好别动!”顾蔚蓝手上加了力气,缓缓转到墨尘面前。
“蔚蓝……”
“蔚蓝?墨尘,你该称我为宫主才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顾蔚蓝微微冷笑,“不过披了一层假皮,你就真以为自己就是纪虹?想不到堂堂魔教少主竟然想借别人面目活在世界上,真是可悲!”
“说得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用再隐瞒。”墨尘将手往脸上一抹,揭下面具。虽然知道真相,但看到纪虹的面孔变作墨尘,顾蔚蓝身体仍是免不了一震。
墨尘等的就是这一刻,趁她愣神,施展缩骨神功自她长剑之下脱出,得意大笑道:“顾蔚蓝啊顾蔚蓝,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善良。如果你刚才就给我一剑,也许我墨尘就此消失,可你偏偏给了我机会,哈哈!”
“废话少说!”顾蔚蓝又气又急,一声轻叱,挽着剑花朝墨尘扑去。
“蔚蓝宫主,我不想和你纠缠,你是打不过我的。”墨尘借身法躲避着顾蔚蓝连番剑招,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顾蔚蓝并不接话,一招紧似一招,只快手朝墨尘连攻。
耳听墨尘还在不停说话,她咬牙攻出一招“百鸟朝凤”,但见剑绽寒光,霎时重重剑影罩向墨尘。墨尘本来信步悠哉,到这时仍然没有全力以对,却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顾蔚蓝美目含煞,手腕一翻,借这一剑之力接连数剑突刺过去。招招相连,剑光如天河倒卷、银河倾泻,铺天盖地罩向墨尘。墨尘这才收起轻视之心,但被顾蔚蓝快剑连攻,挪闪腾挪,没有一丝喘息之机。
情急之下,墨尘不敢再托大应战,他就地一滚,拔出长虹剑在手,长舞而起。长虹剑势沉、锐、锋、直,被墨尘灌上极霸道的内门功夫,专克小巧缠打的路数。顾蔚蓝本身起意只在快打克敌,用的都是轻巧剑招,被墨尘突来内力灌注的剑招一绞,长剑脱手而出。
“啊!”顾蔚蓝一声惊叫,她冰魄剑脱手,长虹剑上沉重的内力全部落在她之身上,她承受不住,整个人飞出战圈,嘴角溢出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