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掉落裂缝,直到噗通一声巨响,两人一起坠落水中。山底的河道狭窄崎岖,暗泉水涛汹涌,登时拍得两人晕头转向,上面还不停地掉下崩落的巨石。
为了保命,落水的两人顾不上再起争执,只能先对抗这大自然的可怕力量。水道弯弯曲曲,水流冲击湍急,飘在水中随流而下,还要防备无数突然的直角弯道,河水拍在身上如大锤加身,在水中混不能着力只能生生受着。
混乱中,墨尘根本无法顾及身边少年身上的信香味道已经酿成浓酒,而黑色曼陀罗的味道包容在其中,竟慢慢与之开始交融。墨尘只觉得脑中发蒙,但他在全力抵抗凶险水流的冲击,全然没有在意自己身体也开始产生变化。河道在流过一道突然的断层后,水势如瀑,将两人暴拍出去,摔在浅滩上抱着滚成一团。
墨尘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饶是他功力强悍,也难挡这自然的无情一击,他的唇角溢出鲜血,整个人瘫在滩涂上,一时无法动弹。而和他一起被撞上岸的纪虹,则趴在他身上,没有动静。
暗河边上是一个巨大的溶洞,除了头顶他们坠落下来的河道口之外,周围四通八达,不知凡几的天然融蚀洞口,千奇百怪、如一只只巨兽的口器安静大张着。四周寂然无声,唯有河水滔滔奔流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奔腾回响。洞内虽不见阳光,却不知哪里透来幽蓝冷光,幽森森地、照的洞内如梦境一般虚幻。
墨尘收回打量周围环境的视线,动了动手脚,却觉得浑身不着一点力气,纪虹仍然趴在他身上,一股醴酒般的浓香渐渐发酵,他终于察觉到不对。
在意识到吸入第一口变成醴酒的味道时,墨尘只觉身体突然不可控制地燥热起来。脑中响起战鼓般的咚咚震响,震得他心神若失。他开始产生难以控制的渴望,渴望去亲近这梅香,将它深深地纳入肺腑之中。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他悚然发现自己竟然在贪婪的嗅闻着空气中的气息,意识中有若隐若现的声音催促他、去拥抱气味的源头。在源头上狠狠地、留下自己独属的印记。强占的渴望,迅速占据他的心神。
“滚开!”在即将失去理智的时候,他用力推开自己身上的少年。少年软绵绵的滚出去几圈,墨尘无暇去顾及,他急于让自己脱离这让他处于神志沦陷边缘的浓烈信香包围,等隔开一段距离后,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身体的力量也消耗殆尽,在快到失序的心跳声中,他虚脱地靠着石头,喘气不停。
正式进入发情期的坤泽信香对他的影响完全超过他的理解和认知,竟轻易引导他进入易感期,且这也不是他所熟悉的易感期燥动。墨尘在极度的结合渴望中,徒劳地想凝聚起真气,想找回武力这唯一让他信任的凭恃。
然而他的经脉里空荡荡地,任他如何颠倒混乱地疯狂运行心诀,也唤不起丝毫熟悉的真气。他感到久违的恐惧,在他的母亲离开后、他功力未成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如噩梦般纠缠他的、无能为力的恐惧再度归来。幸亏现在他的身体,连支撑他乱来行为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再度陷入脱力的虚软之后,墨尘靠着石壁喘息,终于接受了他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实。
信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黑色曼陀罗的味道和寒梅的味道融洽的交融在一起,在空间里混乱的冲撞,甜酒渐渐蒸腾,酿成浓烈的醇酒,大刀阔斧地削去在场之人的理智。墨尘在失序的渴望中,突然有种脱出常规的可笑错位感,于是虽然理智被渐渐压制,墨尘还是半哼半笑了一声,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种极端程度的影响,甚至已经脱离正常情况的易感期乾元和发情期坤泽之间的交互影响。
在他刚刚分化的时候,曾经拥有过一个坤泽,当时那个柔弱可怜的坤泽被他暴虐的信香味道所压制,被强制进入发情期,他们之间也曾产生过两态结合时的互相影响的情况,但远不如现在这么激烈和反常。在那次单纯的排解过程中,他始终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影响到虚软得像个废物。
正因为以前的经历,以及他本身的性格,使得他对情欲和所谓的两态结合完全不屑一顾。自从他完全分化成熟后,他就再也无需从一个无用的坤泽身上去消解情欲。
墨尘冷冷地想着,在驳杂的思维中,他突然记起来这场闹剧的另一个当事人,那个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看向刚才推开怀中人的地方,少年已经不在那里,而是在离他更远些的地方。浑身浴血、凄惨无伦的少年在昏沉中,似乎也隐约明白现在的情况,于是哪怕神志不清、毫无作用,也本能地拖着身体,以一种可怜的姿势在地上移动,试图远离墨尘。
在少年移过的地方,拖蹭出一片的血迹。墨尘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跟着那片血迹,慢慢地看向用尽全力,也没有挪开多远的少年身上。信香的影响下,他只觉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身体里破体而出。
他毕竟还未完全失去意识,看到纪虹的第一个想法,还是想杀死少年,以解决这场混乱。然而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杀死少年的余力时,他便放弃地靠回石头上,继续虚软的忍耐把血液将要烧干的渴望。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纪虹,交融的信香已经浓到如同胶水一般,黏住他的思维和一切。在朦胧的迷幻的错觉下,墨尘听见了迷林的女妖在耳边喃喃吟唱的诱惑之声。
这声音好像从四周虚空中环绕着他,仔细去分辨,又似乎是从他记忆里传来的脉动—这是他小时候、不小心迷失在森林里听到的那只妖怪的声音,当时的声音引诱着他,让年幼的他如同被操线的傀儡一样、失去意识,跟着这声音,在密林里跌撞前行,而后差点掉下悬崖。
后来是母亲找到了他,年幼的他在被母亲抱离森林时,一边听着母亲告诉他迷雾森林里以声音引诱人迷失的妖怪,一边回望着森林。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虽然是引人沉沦迷失的蛊惑之音,却也是他听过最美妙的迷音。
如今,这声音又回来了,从那边的少年身上发出,如同蒙着雾气一般,妖娆而幽渺地在空气里回荡,在他耳边轻吟,在这歌声的领地里,遍地岩石上开出了他灵魂中的黑色曼陀罗。
墨尘冷漠地笑了笑。
他已经看见自己的结局,也看见纪虹的结局。而在这场失序、错乱的颠倒中,纪虹的结局,将会比他更凄惨百倍。
哪怕神志不清的少年,再如何拼了命地、想逃离这结果的到来,也终是徒劳。
他虽然厌恶这样的结果,却乐见纪虹最终掉落这深渊里。
思维最后终于断成风中的丝弦,地狱的烈火挟裹焚毁一切的罪恶威力在空间里燃烧,遍流的汗水渗进眼睛里,将视线渲染出一片血红,在这遍地红莲烈焰和黑色迷萝中,完全失去理智的墨尘快速而准确捕捉住目标,那枝开在料峭寒风中、凌雪绽放的寒梅。这冷落的梅香,是这焚化的世界里,唯一的清凉。
墨尘起身,朝不远处的少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