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无由一人在林子里四处搜寻,又路过一座树林,遥遥看见前方有座小山挡路,他停下了脚步。再往山那边走,魔教留下的兵力较少,他可半点也不想冒险。正准备转身打道回府时,他又一次刹住脚步——他闻到一股清淡的、像雪一样的香味。
这种香味,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朱无由狂喜,正要放出联络的烟花,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去确定再做打算。
现在少主正在气头上,他要是贸然放出烟花,惊动纪虹再见机逃跑了,等少主过来他不被打死才怪。
而且,味道都明显到隔这么远还能闻到,说明现在纪虹情况非常不妙。一个坤泽,进入发情期,任他平时再如何强大,现在还不是任人宰割?何况他老朱还有性别压制的优势。再来,擒住纪虹的头功,他可不想和其他人分。
转完念头,朱无由将烟花塞回怀里,朝着香味传来的地方,释放出己身的味道,打起十二分小心走过去。
毕竟,纪虹一直以来的表现,实在太违背常理。理论上虽然此刻的坤泽肯定非常脆弱,但是这纪虹,不能以常理来揣测,这是个怪胎。
香味是从林子尽头的一处空地传来的,朱无由远远看见空地上正自运功的纪虹,许是因为运功压制有了点效果,那纪虹虽然满头大汗,但还维持正常状态,而且信香的味道虽然不散,却极淡而飘忽。朱无由隐在暗处观察良久,最后决定现身了。
答应朱大哥帮他出气的事,朱无由也没忘。
“呦呵!是纪虹少侠啊,可真是不巧,在这里碰到了!”纪虹缓缓睁开眼,见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个短打装扮的人,面相和朱无戒有三分相似,正冷笑阴鸷看着他,一身极冲的味道,隔着距离远远传来,让纪虹几欲作呕。
不妙!纪虹有些惊惧。现在他刚刚进入第二次情热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但也不容乐观。若此时再来一拨五行使者那样强度的敌手,他胜机全无!
纪虹拼命按下心中的恐惧,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打量,发现朱无由竟然是孤身一人,他略有惊讶,却也很快明白过来。
朱无由个性贪婪狡诈,然而因为本身武功不行,小心之处犹胜朱无戒。平时出任何任务都是呼来喝去,小兵开道,如今却单人来找上他。纪虹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朱无戒搜查途中偶然发现他身上信香味道,知他虚弱,所以想趁机捡便宜,一个人揽下抓他的大功。而且,他的堂兄朱无戒估计也交代给他一些任务,至于朱无戒的任务会是什么,纪虹也不用去猜。
然而现在,纪虹自知己身情况不对,若只有朱无由一人,他虽可以勉强一战,但是过后必定后继无力,可是此刻即便再次遁逃,也难保不会被朱无由缠住,或者逃出不远便被魔教大军围攻。现在时间不在纪虹这边。
站在远处的朱无由也正是打这个主意,他想等纪虹完全失去抵抗力的时候再过来抓纪虹。纪虹暗中估量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发现自己并没有把握一击拿下朱无由,那么突然发难也就不可行了。
那么,战?还是逃?
再看了一眼朱无由身遭的环境,确定他确实孤身一人。而且朱无由身上味道虽然让他难受,却没有明显能影响他的行动。纪虹知道这是因为他还未完全进入情热期、且和朱无由的互影响极低,才会如此。
纪虹心中庆幸,决定赌一把。他收功起身,手上暗中扣住两枚石子,向朱无由淡然道:“于我确实过巧了,但是于朱队长倒未必然。朱队长敢独自一人来找我,现在找到了,为何却一直不上前?相信朱队长也是知道纪虹的现状,莫不是朱队长鼠辈小胆、怕了不成?”
“哼哼!牙尖嘴利的小子,不用拿话来激我。你的状况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你还能嚣张,等过一会,怕不是要难受得求爷爷告奶奶。到时候,嘿嘿,好好求求你朱爷爷,也许你朱爷爷大发慈悲,会稍微花点力气帮你排解排解!”
他语带猥亵,同时目光淫猥的上上下下扫视着纪虹。纪虹眉头一皱,忍下恶心感起身向朱无由走去,就见朱无由如临大敌一般,慢慢后退,嘴里还不干不净:“怎么?纪虹少侠等不及了,现在想主动么?可惜啊,老朱我吃东西都喜欢吃不会抵抗的,所以纪虹少侠还是再等等吧!”
纪虹不被他的话所激,只是走了几步就停下。见朱无由退到一棵半倒的松树边、一脚踩到树上以随时可以运功逃跑的姿态也同样停下后,他继续道:“朱统领胆小如鼠、纪虹一向深有感触。你既然一个人来找我,想必抱的也是抢下擒抓纪虹头功的心思,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朱统领反而畏畏缩缩不敢向前,就不怕分功的人来么?”
“纪虹你不用激我!猜到老朱我的心思又如何?嘿嘿,如今你才是鱼肉,而老朱我向来心大的很,能单独抓住你我就开开心心地去领个头功,若是纪虹少侠不知好歹,偏不让老朱单领这功劳,老朱我也不强求。到时就等着看纪虹少侠沦为阶下囚的下场了。老朱我自会好好招待招待少侠的!”
纪虹叹了一声,摇头道:“朱无由你虽然小心谨慎,但却狡诈贪婪成性,最后也终将死在这上面。你以为我在岛上这么久,布的陷阱就只有你看到的那些么?或者说,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往这边逃?又或者说,刚刚为何,我偏要起身走这几步?”
朱无由防备地听着纪虹的话,开始还认为他在虚张声势,毕竟他找到纪虹并决定现身前,已经把周围的环境都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陷阱才敢放心现身。
但是听纪虹越说他越心惊,已经暗暗提起功力防备可能的突袭,直到纪虹说到最后一句,他大感不妙,功体一时催到极致果然听见耳后一声闷响,他以为是陷阱发动的声音,情急下不加回头赶紧往旁边扑出,身体腾在半空中时双膝突受冲击,瞬时两腿一麻全然控制不住落地的势头,像球一样咕噜咕噜滚出去。
他落地后却听嘣咚乱响,如战鼓一般,仓皇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棵被藤蔓拉的半歪的松树被他功力一荡,蓦然绷直,造成刚来那仿佛陷阱发动的声响。
现在松树不受外力所压,树上结满的松子就如飞石一般通通砸落下来。朱无由暗叫不妙,急回头去看纪虹的所在,却见长虹剑尖寒芒已经递到他的眼皮底下。朱无由临危突变,牺牲左掌贯力去推长虹剑锋,呲的一声、剧痛之下他的手掌鲜血直流。
但长虹剑也被推偏了一寸,扎入他的肩头。纪虹前锋刚至、后掌紧随,灌满真气的左掌同时拍在朱无由身上。只听朱无由惨嚎一声,爆出漫天血花直飞出去,落地滚出好几圈撞到石头上才停下来。朱无由受此重击,惊怕自己小命不保,再无方才威风、吓得涕泪直流。
他不顾手掌肩头的剑伤,拼命划拉着肢体想要逃开,却不见致命补刀落下来。他回头一看,纪虹半跪在数丈之外,以剑尖拄地,身体摇摇晃晃地、似乎受了重创一般。朱无由嗅到一股突然爆发的浓烈信香味道,明白纪虹已经进入情热期的虚软无力,所以才无法继续给他致命一击。
朱无由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突然逃生有望,一时潜力爆发,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已经吓得肝胆俱裂,一心只想逃命,不敢再去找纪虹的麻烦,拖着步子踉跄奔出几步,却扛不住纪虹全力一掌导致的内创爆发,再度滚倒在地。
而纪虹,比第一次更要命的虚软让他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耳中一阵阵轰鸣、剧烈的喘息中,全身的血液再次奔腾起来,焚烧般的热度把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灰化,这似燃烧的空气被吸入肺腑中,更加剧了身体的燥热,纪虹只觉得手指软成棉花,慢慢地握不住长虹剑。在血液沸腾造成的持续耳鸣中,纪虹却捕捉到一丝泥土拖拽的声音。
他抬头费力地看向声音来源处,不稳的视线里之间朱无由满面是血,半爬半拖的往他这边走来,手里还捏着两枚霹雳弹。原来朱无由觉得自己受伤沉重,若要逃跑一时跑不远,他担心一旦纪虹先恢复了力气,会追上来杀了他,一时恶向胆边生,决定先趁纪虹还在虚弱的时候用霹雳弹先杀死纪虹。
纪虹喘息着看见朱无由血泥覆盖下那恶狠狠的眼神,也明白朱无由的打算,他强撑着的力气,手掌下滑、慢慢握紧长虹剑身。宝剑锋利,一下子深深割破指掌血肉,血像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顺着剑身流下,受这剧痛一激,纪虹趋于混沌的神志一清,振起最后的余力站了起来。
朱无由本就是强弩之末,只是求生心切才想趁纪虹虚弱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此刻看纪虹站了起来,只当他已有了力气,顿时所有想法都付诸流水。他将手中霹雳弹往那边一股脑丢去转身就跑,还没跑出两步就绊倒在地,他也不管不顾,双手巴拉着地面直往前爬,不敢再去看身后纪虹的动向。
纪虹并没有完全恢复体力,他踉跄躲过朱无由扔的霹雳弹—因为没有足够的冲击力霹雳弹并没有爆炸—随后足下一软,堪堪靠长虹剑的支持才没有再次摔倒。他身上信香味道越来越浓,随着信香浓郁一分,他的所剩无几的力气就再被抽离一分,视线里的景物蒙上一层红膜,现在的状况已经完全由不得仁慈,他必须先杀朱无由!
还在流着血的手几乎握不住长虹剑,纪虹将手掌上的伤口再往剑柄上狠狠一擦,借着最后的一点力气,纪虹提起长虹剑,向朱无由走去。朱无由爬出一两丈的距离,听见身后草丛在脚下沙沙作响的声音,他回头一看,纪虹已提剑向他走来,顿时魂飞魄散。
知道逃跑无望,朱无由心头绝望,突然心中一横,抱着死也要拖着纪虹一起的心思,他从怀中拿出烟花,想要拉开弦线报信,因为受伤沉重甚至两次都没有成功。等他终于拉开弦线,焰火炸响的同时,朱无由只觉后心一凉,他低头看着胸前穿出的长虹剑尖,全身的力气一瞬被抽空,一时无比地迷茫。
他无力再拿住烟花,手一松,烟花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飞上天的焰火在地面弹出数丈后炸开,朱无由看着那焰火,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沉入了永远的黑暗。
同时纪虹身上的气力,终于完全被抽离,他踉跄几步后松开长虹剑,整个人向后倒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