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情是有前期预兆的。
定下将窦之雨和马三娘送出包围圈去求援的计划时,一股突来的虚软乏力感觉袭上了身。分头行动后,纪虹和顾蔚蓝还留在了原地一阵,那段时间里,仿佛身体被打开了一个开关,纪虹察觉鼻端缭绕的气息除了自然中平常的草木清香、烟霞水汽、战火硝烟味道外,另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若隐若散,搅得纪虹心神浮动。
但是这阵奇异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何况现在他和顾蔚蓝身陷重围,随时可能性命不保,纪虹也就没有在意。
跟在魔教大军身后,小心翼翼护送着窦之雨背着马三娘脱出重围,最后出声引来魔教大军的注意,围剿过来。纪虹和顾蔚蓝正要隐去身形继续周旋,突来一阵更加强烈的虚软,让纪虹足下一软差点跪地,后来虽然三言两语安慰了顾蔚蓝的担忧,但是纪虹心中已经隐隐浮出不好的感觉。
之后突围、破阵、厮杀。身陷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命悬一线,身体张至极限、精神极度紧绷,让纪虹自然而然的把后来时不时涌上来的无力感抛之脑后。
直到借墨尘之力,他和顾蔚蓝乘伞脱出包围圈,快临近目的地时,再次突发的极度虚软,让他差点脱手摔入江中。
若非顾蔚蓝反应快,及时接过伞柄,又手疾眼快拉住了他,且要降落的小船已经在眼前,纪虹非得好好灌一通江水不可。
等顺利落到小船上,面对顾蔚蓝担忧的询问,纪虹只是以久战脱力掩饰过去。这时,他已经隐约闻到一股不同于周围环境中的自然气味、也不同于其他独立于自然气味的特殊味道——绝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寒梅冷香。
纪虹心中隐有感觉。幸好现在身处战圈,硝烟的味道浓厚,掩住了这不合时宜的寒梅香味扩散,顾蔚蓝也没有察觉异样。
情况越发危急。魔教调来重船锁江,他和顾蔚蓝乘坐的小船,在那些战场上才能出现的攻坚利器面前,简直孱弱得像是车轮下的螳螂,更何况还有火炮。纪虹计上心来,弃船用计抢来魔教一艘船。
等换上魔教小卒的衣服,在江中背过身等顾蔚蓝换衣服时,身体无力感已经明显得纪虹再也无法无视,同时周围的异样的气味越发明显而突兀,气味重重叠加,让纪虹肢体乏力,体温异常升高,血液像浪潮一样一波波冲击全身,心跳快到失序,脑中也一阵阵发蒙。
纪虹强忍着越来越无法忍受地脱力,暗中将口腔舌尖咬得满是伤口。顾蔚蓝换好衣服,唤他回头时,纪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身体的异常,面色如常地转过身。索性现在情况紧急,他伪装又很成功,顾蔚蓝竟然没有看出异常。
上了魔教的船后,潜藏在其他魔教爪牙之间悄然逆行时,纪虹心中只有庆幸。
还好,还好!没有在最紧急的时候……要尽快,把蓝儿送出去!
然而,最终还是被魔教发现。墨尘一声令下,飞炮如蝗、万箭齐发。纪虹他们虽然抢来魔教的坚船,但是势单力孤,只能勉强反击。等到火炮用完了,这艘船也就成了活靶子,随时会被击沉。
幸而魔教的包围圈已经缩得很小,为了避免他们逃出去,还把船用铁索连成一片。纪虹和顾蔚蓝将火油浇在船上,点燃火之后两人躲进后舱的木桶中,船借风势,带着爆燃的火焰冲进魔教的包围圈中,火烧连营,魔教阵脚大乱,纪虹和顾蔚蓝趁机脱出重围。
但是两个人一起走,已经是不可能了。
魔教虽然损兵折将,比起他们还是实力雄厚,何况还有墨尘这个最大的威胁存在。
纪虹几乎是立刻拿定了主意。
身体已经虚软得提不上什么力气,周围方寸之间,寒梅冷香几乎喷薄,纪虹强撑不露半点声色,他从没有这么庆幸过顾蔚蓝是个中庸。
时不等人,纪虹几句话交代清楚后续行动。临分别前,他抢来一丝时间,将女孩的面孔细细看了一遍,似想将之铭刻在心间,他最后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在送顾蔚蓝走之前,纪虹把长虹剑谱和长虹剑交给顾蔚蓝,小心翼翼地拜托她:若、若是,他出了意外,请她另寻合适人员修炼长虹剑谱;而且促成七剑合璧的重担,就要压在她身上了。
软弱无用的是他,爱不能爱的是他,最后,亲手将重担压在心爱的女孩身上而无能为力的也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坤泽!
在等待女孩回答的时候,纪虹垂下视线,不敢再去看顾蔚蓝的眼睛,水面下,紧握成拳的手,平整的指甲生生刺入手掌之中。
顾蔚蓝听了他拜托之后,并不说话。直到纪虹忐忑地抬起视线,发现女孩一直定定地看着他,一向温柔如水的女子,眉目竟是无比严厉。
情况危急,容不得太多争执和辩解。顾蔚蓝只拿过了长虹剑谱,若水般柔软的女子,露出了冰寒一片的表情:“接下来危机重重,你一个人撑持,长虹剑谱留在你这怕是会有遗失,我先帮你保管。但是长虹剑你拿着,长虹剑只能你纪虹拿着,还有七剑之首的责任,也只能你纪虹来承担。我不会承认除你之外任何长虹剑主和七剑之首!”
所以!无论如何,你好好活着!哪怕前路再如何艰险,你也要活着,等我回来找你!
纪虹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顾蔚蓝已经将长虹剑系回他身上,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决然和不容置疑。纪虹心中感动,却不再说话,拼起余力发力将顾蔚蓝送出战圈。
女孩在离开时一直看着他,用眼神向他传递着未言明的话,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江水之间。纪虹呆在原地,目送女孩消失不见,良久后,察觉魔教余党重新开始动作,才强忍着再回头的冲动,拖着越发无力的身体和浓郁信香,向前方孤岛艰难游去。
血液喧嚣,耳鸣不止,身体的热度已烧的理智几乎焚化,纪虹一张脸被激得通红,一波比一波强烈的潮热重重碾过他的身体,剥夺他的气力,连江水,似乎都变成沸腾的岩浆。
纪虹几乎是爬着上了小岛。离开江水之后,热度越发烧灼,但暂时远离了异于自身的信香味道,稍稍缓解了思维的混沌。纪虹缓了一会,狠命咬着舌尖想要聚起力气。然而自然的力量是那么不可抗,情热持续作用,烧得他的四肢躯体如同片片灰化一般,难以克制的渴望占据了思维的主导。
纪虹双目如血染,在原地缩成一团,感受到身体产生让他不能接受的变化后更加无力,只能死命抠挖着身下的石块,直到十指指甲翻折。指尖鲜血淋漓,一层层涂抹在石块上,血肉和疼痛的摩擦能暂时清醒神智,纪虹思维在清醒和迷糊之间来回辗转,他断续的运行起功法,小时候娘亲教导他的、被封存在心底最不能触碰的角落里的口诀,随着纪虹无意识的呢喃,一句一句,最终连成整片,灵台一点清明,渐渐压制了情欲的迷雾。
躺在原地等待一波情热带来的极度虚软过去,纪虹忍耐身体的强烈抗议,爬起来蹒跚着往高峰深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