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开光一旬了,每日读书读书,我都可以去科考了,何时才能入定!啊啊啊!”
坐在床上哀嚎几声,苏若景拍打着锦被很是不满。
隔壁与梦和问夏的弟子悉数入定,有的甚至过了心动期,可是他却还是毫无长进。
最近几次的捉妖降魔,苏若景都想去,都因为只会画符不会其他不能去丢人现眼。
为此,他连练手的机会都没有,真心是羞恼异常。
苏若景不止一次向楚子言透露过修行的几个阶段是什么模样,有什么预兆,可是楚子言只说因人而异。
为此,苏若景还特意让海叔也帮着自己旁敲侧击问问柳清歌。
结果,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因人而异。
而且据柳清歌所言,楚子言当初修行的时候一帆风顺,三个月就到了融丹。
但是,他主动放弃了接下来的修行,只研究了一些仙法仙器,没有其他大成就了。
这么优秀的师父是如何收了他这么一个废物弟子的?
苏若景有那么几次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修仙!
想到这里,他有些无奈,直接跃下床倚在窗边看皎月。
“少主!出事了,出事了!”
门外传来叫嚷声时,苏若景正好没穿鞋,他光着脚就奔出了门。
“出什么事了?海叔呢,我不是让他回家给我取薄一些的衣服了吗?他怎么没来?你这样大呼小叫别惊扰了我师父!”
来人是家里负责传信的,见了苏若景拉着人就要走。
“就是海叔,海叔落水了!这几日下雨,海叔又是顶雨回去的,有人看到海叔和一众老乡落水了,大家都说洛河又吃活人上祭!”
海叔落水了!
洛河那边每年都会出点意外,不是死就是伤,这种事老一辈都说有妖祟作孽,但是南隅修仙者稀少,城里办事的查了一遍一无所获,为了稳住人心对外声称是天灾保佑收成。
但是从书院回城主府是不用经过洛河的,海叔怎么去了那边!
心里想着可能是自己最近表现良好,海叔要去祭拜環娘,和这位逝去的夫人报告好消息。
苏若景心里一急,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便奔出了门。
沿着赶赴洛河的那条小路不回头地向前走,苏若景跑着跑着才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影子。
刚刚才放晴的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夜色更暗了,他瞬间被浇湿了。
周遭起了雾气,黑蒙蒙的,空气潮湿阴冷,苏若景登时觉得不对劲。
有邪气!
作为一个开光过的修仙者,苏若景虽然没有太大长进,但是本身已经可以感受邪气的存在。
这里邪气颇重,让他嫌弃地皱紧了眉头。
伸手在手心画了一个护心符,苏若景放缓了脚步。
他想向后退,却发现后退一步就是挡路的山石和巨树。
障眼法!
因为没能深入学习,苏若景局限于画符,还不会破阵法。
他无路可退,只得前行。
他的步伐很小,企图用手上的符光去看清前路,不想他脚下一滑直接朝着前面跌去。
“啊!”
苏若景光着的脚在接触到冰凉河水那一刻,就有类似海草一样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腿,将他整个人向下拉去。
整个身体在浸入水中后,苏若景一惊。
“娘亲!”
水流进嘴里换出了几个气泡,害得苏若景屏息不出声。
眼前拉着他的不是水草,是環娘。
環娘一如当年那般美艳,她对着苏若景笑着,在他面前欣喜起舞。
娘亲,您没死,孩儿好想您!
他就说学习了仙法一定可以救回娘亲,多好啊,他们母子团聚了!
苏若景激动地想去拥抱環娘,但是无论他如何挣扎,他和環娘之间永远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这距离看着微乎甚微,却是他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远方。
苏若景的身子随着環娘的引导逐渐下沉,几乎要沉到水底。
就在这时,一条长着尖牙的食人鱼在苏若景面前游过,带着尖刺的鱼尾狠狠扫了一下苏若景的脸。
刺痛让苏若景清醒了不少,血珠和河水融合的瞬间,苏若景看到了更多的血珠。
他朝着不断扩散的血红看去,就看到一个一个残躯正在被食人鱼蚕食。
残躯的面容因为被食人鱼一涌而上遮挡住了,但是那件衣服是海叔专有的衣服。
海叔膝盖处的裤子是苏若景让人定制的,海叔年老体弱,年少膝盖受过伤害,所以那一处苏若景命人给他添了棉絮做了护膝。
残躯的裤子已经被食人鱼的尖牙撕裂了,棉絮染着血在水底漂浮。
在残躯旁边散落了一地骸骨,还有带着少许血筋的新鲜肉骨。
“呕~”
苏若景干呕一声,血水猛地灌了他一口。
腥咸的味道让他越发清楚,这些人就是那些掉入洛河的城民。
脚踝又被拉了一下,苏若景挣脱不开被带到了残躯附近。
環娘突然冲到残躯上,那群食人鱼被她悉数撕裂,血水的红色更深了。
環娘自顾自地走到残躯边,挥起那白骨爪掏出了残躯的心脏。
那颗心带着血脉还在咚咚地跳动,看得苏若景又是一阵晕眩。
“娘亲,那是海叔,您不可以!”
苏若景痛苦地在心里大声喊着,可是環娘完全不在意这些。
她大口撕扯咀嚼那颗心,满意地摆动着自己长裙下的白骨脚。
明明刚刚还有血有肉的環娘在吃完了人心后变成了骷髅头。
顺着她满是血肉的嘴边吐出一口黑烟。
浓重的邪气伴随着黑烟扑面而来,白骨環娘也奔向了苏若景。
往日那个美好的娘亲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吃掉了最信任的人,苏若景心里恐惧又怨恨。
他学习仙术明明是要拯救娘亲的,可是为何娘亲却成了他要除掉的怪物。
“娘亲……”
眼泪噼里啪啦地流淌,苏若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眼看着環娘的白骨爪已经掏向了自己,苏若景还是不舍得画符动手。
白骨擦着苏若景脸上刚刚伤得那个口子扫了下来,更多的血珠喷洒开来。
白骨環娘貌似得到了甜处,她紧追不舍,奔着苏若景的心口来了。
就在她要得逞的那一刻,苏若景的心口迸射出一道金光,映得環娘仓皇退后。
“啊!”
护心符发挥了作用,環娘不能继续靠近,她不甘心,回去又扯下了海叔的一条腿撕扯起来。
看着眼前巨大的变故,苏若景恨却下不去手。
借着自己脸上的血迹,苏若景在手心画了一个传声符。
“娘亲,您为何囚于此地成了邪灵!您让阿景如何救您啊!”
若環娘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哪怕是做孤魂野鬼十年二十年也可以被饶恕。
但是她杀人害命,藏在洛河装神弄鬼吃人,那是大错。
她这样下去,别说是投胎了,注定是要魂飞魄散祭奠冤魂的。
苏若景心里清楚自己之前还有些盼望可以救環娘,但是如今他除了为民除害,余生该做的就是替環娘赎罪谢罪了。
“娘亲,快停手吧!别再这样下去了!”
苏若景还是企图去握環娘的手,想让她恢复往日的模样,他们母子一起牵手上岸谢罪。
可是環娘见他伸手就张大骷髅嘴来咬,却在遇到了他掌心的符文金光后狰狞叫嚣。
環娘得不到甜头,这边转眼又变成了刚刚血肉饱满的模样。
她双目含泪地盯着苏若景,似乎要把自己满腔的心事说与他听。
“娘亲,我是阿景,是您最爱的阿景啊!您答应我陪我一起去中垣看看的,阿景给您买最好的胭脂。”
苏若景将環娘生前的种种都说给環娘,倒是環娘并没有其他反应,她只是盯着苏若景的脸,嘴角有黄褐色涎液滴落。
她不是苏若景切切期盼可以复活的環娘,而是一个盯着猎物的嘴馋邪物。
苏若景的眼眶红了又暗下,热流随着周身的河水流走。
“環娘娘,娘娘救我!”
孩子的惊叫传来,苏若景便看到環娘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下沉。
環娘的长发犹如长了尖爪的九头蛇缠着那孩童的小腿就将人拉扯到了眼前。
“環娘娘!唔……”
孩童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大小,他脸上满是惊恐,挣扎着想从这里逃脱。
那孩童是当年苏若景和環娘逢年过节就会去探望的孤儿,環娘当时还笑着拿他和苏若景比较。
说他是个好孩儿!
“娘亲,不可以!”
苏若景想去阻止这一切,可是他却四肢无力,像是被定在了当场。
孩童惊恐地盯着眼前的環娘,在他的绝望还没来临之前,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只剩下了失神的眼白。
苏若景看下去,孩童的心口已经被環娘的白骨爪抓穿。
鲜血淋漓火热的心脏就那样被環娘掏出来送到了嘴边。
“啊!”
苏若景不忍去看,他的手在抬起的瞬间,環娘一声惊呼。
環娘刚刚幻化出来的姣好容颜被苏若景的掌心映射得焦化半边,她的左眼冒着脓浆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苏若景心里最是清楚環娘妖邪化了,她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再也不能活成之前那个温婉的娘亲了。
眼看着孩童的尸体被再次涌上来的食人鱼撕扯分食,苏若景在水波中用脸上的血迹画了捆绑符。
金光乍现,環娘被困在了其中。
“啊!啊!啊!”
環娘什么也不说,除了狰狞号叫并无其他回应。
苏若景不敢去看她的脸。
只要看到她食人心血保存的残躯人脸,苏若景就觉得自己心里那个美好的娘亲不复存在了。
符咒的金光在環娘的几度挣扎之下渐渐黯淡,眼看着環娘的魔爪就要伸向苏若景,可是他却始终无法静心。
开光时,苏若景满脑子想的都是救活亲人,相亲相爱一家人。
可是,此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坚定自己起初的想法了。
这样的娘亲从来都不是他今生执念,他想要的是那个善良温婉,会过年过节去看孤儿寡母的娘亲。
从起初开始,他就错了吗?
“求财求权,凡有所求,坚定所思所想,皆可开光。”
“苏若景,我希望你修仙不是抱着这样肤浅的念想。”
“苏若景,作为你的师父,我希望你心存善念,不要轻易被外物左右内心的善意。”
“苏若景,我知你不想做盖世英雄,也不想追求什么人间大义,但是我望你三思而行。”
……
苏若景,别太执着,仙道,有失有得,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