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东汉，光和末年，黄巾起义，天下大乱。

从混沌中苏醒过来，就见兀鹫高高盘桓着，发出凄厉的怪叫，听的人毛骨悚然。空气里有一股铁锈味的血腥气，让人作呕。陆卿撑着几乎快感觉不到的双，咬紧牙坐起身来。一抬眼，满目尸山血海，人间炼狱。肢体横飞，四处散落，血泊里，各类器官流了一地，和狼狈的淤泥裹在一起。

陆卿立刻弯下腰呕吐，却只能干呕，吐不出什么东西。胃里泛着一阵一阵酸水，搅着胃里翻天覆地，生疼地厉害。也恰在低头时。陆卿发现，自己竟然是坐在死人堆里，肤色蜡黄，骨瘦嶙峋，一身褴褛的麻布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式样绝非21世纪。

陆卿停下动作，愣愣抬头，眼底一片迷惘，这是……哪里？

“还有个活的啊！”

一声惊讶让陆卿狠狠打了个激灵。转眼看去，尸山血海里有不少人一身血色连脸上也糊上了血，身上依稀可看出是战甲。陆卿看着天边夕阳，心中涌上一个奇异又大胆的猜测，自己这是穿越了？还穿到古战场上了？

闻声抬头的兵卒们纷纷抬起头来，先前说话的是一个壮实的男子，他摸了一把脸上还在下淌的血，从尸体上用力一拔刀，溅出了不少血。想必原来这尸体还是有一口气的，而现在彻底魂归天外。

那男子眼中迸发精光：“都别给老子抢，这个娃儿的头，老子要了。”

陆卿立刻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连滚带爬，支起半个身子，可是全身都疼，根本使不上力气。眼看着那男子越来越近，陆卿的心都颤栗起来。突然四肢最深处，突然有了力气，这是绝境之下人所能爆发最极限的潜力。陆卿用尽全身力气，爬出死人堆，拔足狂奔。

虽然步子其实很慢，双脚挪不了多远，但竟也拖来了一点距离。原本走着的男子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啐了一口：“老子要定你的头了。”直接在尸堆里迈开步子追去。

陆卿心中惶惶，不慎被一只断手绊住了，跌进血泊里。被血溅的鲜红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马蹄，近在咫尺。陆卿心中一阵冰冷绝望。这是命数吗？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他抬起头来，被马槊抵住脆弱的喉管：“还挺能跑的。”

映入眼帘，一男子骑在马背上，战甲被血色所染红，手拿马槊，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眉间沾血，平添一股戾气。双眸深沉，不可捉摸。

到临死那一刻，陆卿竟然不怕了。他想，也许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原因。“敢问阁下，何名？”他听着自己这样说，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无力与疲惫，以及绝望。

他见那人满身霞光，与一身血色相衬，眉梢一动：“文绉绉的，认过字？”

陆卿哑着嗓子道：“算吧。”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那人道：“既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记住了，杀你的人叫曹操。”那人眉眼凌厉起来，马槊一起，狠狠一下，就要划过陆卿喉管。陆卿下意识就地往旁边一滚，思绪混乱。曹操？那这就是三国？

曹操见击了个空，心中恼怒：“本想给你一个痛快，没想到如此不识好歹。”

陆卿眼见马槊横扫过来，抬起眼，急声喝到：“曹孟德，且听我说完。”

可曹操的马槊非但未停下，而且更加紧力气，破空一声啸声。陆卿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果然……还是要死吗？

但预料的疼痛并未来临，只有一道刮人的冷风扑面而来，四野寂静，有滴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的滴在脸上，淌过嘴角，腥甜的，是血。

陆卿颤颤睫羽，睁开眼，马槊正在脸上，隔开的距离很短，他能清晰看见马槊上沾染的碎肉，还有雪白的脑髓，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陆卿不知道曹操为何又不杀他了。但他已经竭尽全身力气，无论曹操是杀他还是留他，他都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发落。

他听见曹操道：“带走。”

曹操身后两名亲卫利落上前，禁锢住了陆卿，推搡着他踏过尸山血海。陆卿勉强走了几步，骤然倒下，天旋地转。意识是清醒的，却感受不到身体了。曹操亲自上前，用空手捞起陆卿，横放在马背上，向着一众兵卒道：“继续打扫战场。”语罢纵马踏过尸山血海，马蹄溅起血泥。

陆卿在马上颠簸难受的紧，耳鸣眼花，浑身脱力。因幸得留下了一条命，放下心来。陆卿再支撑不住，堕入黑暗。

再睁开眼，一片模糊，视线聚焦不上，陆卿用力眨眼几次，视线缓过劲儿，眼前景象才逐渐清朗起来。看得出来，这是在军帐中。

陆卿想坐起身来，却全然没有气力，身体像一滩烂泥，无法聚力。才清醒不久的脑袋已经开始混沌起来，昏昏沉沉，一阵一阵抽疼。思绪往前溜，陆卿极有浮生一大梦的荒谬感。

曹操，三国乱世。

他闭上眼，睫羽微颤。

21世纪虽然已经没有了亲人，但回想往昔依旧历历在目。车祸时，挡风玻璃碎裂的一刹那，他想纵使对尘世再无牵挂，他还是想活下来，想再看一眼，这个时代。没想到，穿回了三国乱世。与那个时代相距千年。三国，人间炼狱，战火喧天，黎民苦难，山河破碎。

他，该如何活下去。

这真是一个沉重的问题。正想着，营帐外便传来脚步声，如雷鼓击在陆卿心中，陆卿扭头看去，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真下一秒曹操便掀帘而入，战甲上，血迹尚未来得及干涸。扑面而来一阵血腥气。仅仅是站在那里，宛如一尊杀神。

曹操身后跟着一个半大少年，与曹操有四分相似，正好奇望着陆卿，眉间是书卷气几分，这到与他父亲不同了。那半大少年收回目光，仰头看向曹操：“阿翁？”

曹操腾出一只洗去血迹的手，拍拍那半大少年的头，示意道：“去那儿坐着。”说着转过身卸去战甲，草草披了件外衣：“军医给你看过了，你这几天估计都下不来床，就好生待着吧。”

陆卿望着曹操，问出了那个萦绕在他心头良久的疑问：“为何，不杀我？”声音一出，陆卿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漏风的破风箱呼啦呼啦，委实难听。

曹操只是眉梢一动：“我很好奇，你能说出什么来？”

陆卿忍不住一笑，果真风流人物曹操，绝世奸雄的心思，并非吾等凡人所能猜测的，杨秀也死的真不冤啊：“今年几年，现下地处何方？”

曹操道：“光和七年，颍川。”

陆卿叹道：“竟是黄巾起义么？”

曹操朗声笑道：“你这说法倒是新奇了，起义？这可是暴乱。”

陆卿转过弯来，这还是大汉王朝又不是后世。称呼自然是暴乱，哪里可能用褒义词去称呼。陆卿心中一动，想到了许邵月旦评那句。不觉喃喃出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曹操目光深沉：“祸从口出。”

陆卿却不以为意了：“依君之心，定不会未有防备。”

曹操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那目光太锐利仿佛能直透人心，让陆卿无从可避：“你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想的未免太多了。”

十八九岁？陆卿脑海短暂懵了一下。自己这是……身穿？

曹操对着一直当旁观者的半大少年道“曹昂，你留下来。待会儿会有人搬书进来，你试试他认得多少字？”

曹昂兴奋地道：“阿翁放心，我一定仔细考这阿兄。”

曹操点点头，负手欲走出营帐，就在抬脚将要迈出去那一刻时，他听见了陆卿沙哑难听的声音：“我名陆卿，字不臣。”

曹操背对营帐内，谁也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只是侧了半个头。“知道了。”

语罢毫不留恋迈步离开，徒留身影越来越远，衣角在冷风中扬的猎猎作响。

————回忆结束，常岚视角世界线

陆卿从梦中挣扎醒来，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竟然梦见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了。陆卿撑起身，靠在床头，平复着胸膛里里的鼓鼓心跳。天光从窗口溜进来，因为糊了窗，光被过滤的显出几分温柔。陆卿思及常岚，心中不由得发冷，更不觉得这光有多温柔。他上了曹操这条船，从理智来说是希望常岚奉命于曹操帐下，他也能理解为何。可从情感上来说他并不希望曹操注意到常岚，先知者的下场没有那么好，不会像小说中那样声名鹊起活得肆意明媚，他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而且，他发现，这个世界仿佛有这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所有人前进。改变了的，会在下一个节点又重新走上正轨。如果常岚是想改变郭嘉的命运，那么失去的将会更多。

”陆先生，常先生前来拜访。“门口婢女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陆卿的思绪。管那么多做什么，都自身难保了。陆卿苦笑一声，披衣起身：”知道了，请他先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