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岚道:“现在当然不是时候,但很快就是了。”在史书的记载中,郭嘉被荐曹操出仕是在建安元年即公元一百九十六年。那时的郭嘉已经有二十六岁。离郭嘉三十八随军出征乌桓病死只有十二年。常岚由衷希望郭嘉能够在有限的生命里在历史上浓墨重彩写上一笔。原本的郭嘉虽然史书有名,可后世有不少人争议郭嘉的才能。他想郭嘉用无可争议的功绩去证明。也是为了这片山河,尽早狼烟寥寥。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仅仅是这样而已,就已经足矣。
郭嘉通体发寒,心间却涌出一股热血来。建功立业,乃是男儿所求。郭家只剩下他们三人了,所以他也应该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可为什么上天就要这样无情。子欲养而亲不待。多荒谬多可笑。这就是所谓的命数吗?他,不信。也,不从。
郭嘉心乱如麻,一股血气涌上心头嗓子眼有腥甜的液体涌出来,被他狠狠咽下去了。郭嘉霎时面色更白,毫无半分血色可言。常岚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就见郭嘉这般,被惊吓住了:“这是怎么了?”
郭嘉不自然避开常岚的目光,掩去眸中的狠厉。“许是过了凉气。”常岚关心则乱。“快去歇息,这里我守着。”郭嘉摇摇头:“不了。”说着目光投向肃穆的棺木。常岚知道在某些时候郭嘉是很倔强的。干脆便不再说话了,跪在他旁侧,抬头看向那飘摇的灯火。
一夜未眠,天刚破晓,陆续有家仆起身起身,郭家又开始忙碌起来。这时,不速之客挟势而来。
“开门,我是郭家的人。”在此的都是郭家忠心耿耿的家仆,还有不少的老人。自然是知道当年郭芳之父的真正死因。都不打算理会这敲门声。郭嘉与常岚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来人定是郭家庶支。现在是得知了郭嘉常岚不知从哪里得知郭廉身亡的消息,回来主持大局耐不住了吧?
“请他们去偏堂,别扰了翁母的安宁。”常岚开了口,因一夜未眠眼下有了青黑,憔悴不少。郭嘉比之更甚。郭嘉目光晦暗:“走吧,去会会。”
常岚点头,同郭嘉一起走去偏堂。
偏堂内,来的正是郭图及郭图翁父还有他们那一支族人,还有几位看上去很是德高望重的老人,是族里掌宗祠的老者。郭嘉淡淡扫了一圈人,向那几位老人行晚辈礼,一一见过。常岚也跟在身后,跟随行礼。郭嘉道:“本应该是大兄回来主事的,只是荆州离这里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嘉便逾矩了。不知今日长辈前来,是要吊唁翁母吗?”
为首之人白发苍苍,气质温和,一副慈祥样。听郭嘉这话,沉吟许久,才悠悠而道:“不了,我也是看着廉儿长大的,去了也是徒惹伤心。老了,就越发见不得这些。如今见你模样,是个知上进的。”
听老人此言,郭图和他的阿翁脸色骤变。定是没有想到,郭家嫡支与郭族里平时并无什么来往,却还有这层缘故。被反了水。常岚悠哉的看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变换来变换去的脸色,特别是郭图父子,已经是青白交错。不过既然带着郭图父子上门来了,老者怕也是另有心思。想跟着来浑水摸鱼的人,东张西望着,有着三分疑惑三分不屑三分懊恼一分羞愧。常岚和郭嘉神色并没有因为老者这番话而改变。果然,接下来,那老人话锋一转,道:“但今天我来此叨扰就是为了族里的公产。你是嫡支,原本不应该提起此事,但自廉儿回老宅居住后,便不大与族中来往,黄巾之乱后,族中越发艰难,在廉儿过世就来讨公产,实属无奈之举啊。为了族里,我这老脸也只好豁出去了。”
一番话入情入理,把抢家产改为讨公产。族里的公产大部分就在族里,在郭廉手里的公产不过寥寥。每年还要将公产的收入交给族里,这些年也没见族里给郭廉这个族长送来什么过。虽然是郭廉为了出族的手段,但郭族也委实太过分。这些年在郭廉这里捞了不少好处,现在还敢来上门。现在头七都没有过,就来讨公产,倒真是不要脸。
气氛一下子就凄苦起来,伶俐的抹着眼泪,用着哭腔哀哀啼啼,七嘴八舌的说着今年的日子如何如何不好过。常岚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脸上配合做出一副被感动到了的模样。心中冷笑,这位才是高段位。他们不敢明着动手,不过是因为郭家的大部分部曲都在郭廉手里,他们不敢肯定部曲在哪里,因此才只敢闹,若是郭家的部曲在他们手上,怕是即刻会踏平这里。
不过……
常岚侧眸看向郭嘉,见他的面上毫无表情,眼底却是万丈坚冰。冷的令人心惊。这一幕怕是在他脑海里不知推演了多少次。
郭嘉拱手道:“这实在是我们嫡支的罪过。没想到族中困难至此。嘉自请出族谱。此罪,唯有此才可赎。”
那老者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郭嘉会这么说。随后道:“出族谱,嘉儿,罪不至于如此。”若郭嘉的真的出了族谱,那么嫡支的产业可不就是私产了。还怎么能名正言顺的夺。绝不可以。
还未等老者出言,郭嘉又道:“嘉会将郭族部曲交回族中,但族里的公产阿翁还来得及和我说。不过家中有大批产业先前转移给郭叔了,说是返回族里,不知道是不是公产。”什么公产未来得及说,分明是没有多少,懒得提及。至于部曲,只要他们吃得下,那些不忠之人,还是去祸害别人的好。郭嘉佯装不知公产的归处,把火烧到了郭图一脉身上。郭图之父当年假装潦倒借了郭廉名下的铺子,占着不还,但一直都得不到地契。这才撺掇族内之人,趁郭廉新亡,上门夺家产。
那老者含笑转过头,看见郭图父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既然嫡支是空壳了,部曲也会交还,那就没有用了。名正言顺的嫡支出谱,那他们一支就是嫡支了。老者隐晦的看了一眼郭图父子,庶支永远都是庶支。
“既然你决意如此,我自也是不好阻拦。”老者面露愧色,“你若遇难,随时来寻我即可。”老者转身拂袖“随后我回宗祠会把分开的家谱送来。还在这里做什么,各回各家。”
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神色各异而去。
郭嘉扯唇一笑,抬起眸:“一群蠢货。被人当刀使了都不知道。”阳翟郭氏真正的底蕴还没有显露出来呢。那批人用郭族试探,可这样的一再退让,足够他们失去耐心吧。阿翁,你放心,你没有完成的,我替你完成。
一番繁琐的礼仪之后,郭廉与邢夫人的合棺便抬进早先选好的墓地,封棺下葬。送灵队伍一路出了阳翟城,一路向南,进了被群山隐没的谷中。送灵队伍中的都是郭廉生前的亲信。此位置隐蔽,他们也不会泄露出去。看着合棺入土,郭嘉面如死灰,一片灰败之色。这峡谷隐深,有溪水流淌,人静山空,是最合适不过的长眠处。
回了郭宅,常岚便马不停蹄抛售铺子,遣散下人。被郭图父子所占的铺子也一并卖了。郭图一支,被族里逼得紧,一时抽不开身,只好暗自吃下了这个亏。
好不容易不那么忙了,郭嘉却出事了。
彼时常岚正在计算还有多少铺子没有处理掉,便见松寒一脸慌乱的来找他。噗通一声就地跪下:“小郎,二郎出事儿了。自己关在祠堂内,不吃不喝几天了,请小郎去看看吧。”
常岚一移手,不慎打碎了青玉镇纸,怒不可遏:“几天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没有一个人来与我说。柏寒你说!”
柏寒跪在松寒旁边,正要开口请罪,到嘴边的话就被松寒给堵住了:“这事小郎身边的柏寒,江星都不知晓,是二郎不让奴等说的。”
常岚冷笑道:“在我身边的人,竟然对着府内这么大的动静都不知晓,那要他们有何用,等这事过后自己下去领法。”江星亦跪下,伏首示礼。“都是废物。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江星去让厨房备些清淡的吃食,柏寒去,封锁郭宅,不许走漏了一点风声。消息不可传递。其余人,跟我走。”
到祠堂外,已经闻风聚了许多人。看样子都是知情的。常岚心中怒意更胜,喝到:“还不做自己的事去。”一众人火速散开了。常岚看着紧闭的祠堂门道:“砸。”
松寒连忙道:“小郎,这可是祠堂啊!”随着松寒的动作,竟有不少人也跟着跪下。
常岚冷笑一声,目光一个个扫过去:“是人重要还是规矩礼法重要,你们知情不报,我可还没治你们得罪呢。”触及常岚目光者,都羞愧的垂下头。常岚一一看在眼里,道;“还愣着干什么。”几个年轻力壮的家生子抱了根木来,砸开了祠堂门。
常岚走上台阶看向剩余的人:“都退下。”江月呢?他心中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但此刻却来不及理清,匆匆跨进祠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