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火箭船进入最后准备阶段。
检修员为火箭船做完全面检查,确认无异常后退出对接舱。对接舱缓缓封锁,进入真空负压状态,伊丝莉坐在火箭船的主驾驶位上,开启飞船的重力系统。
没有鲜花掌声,也没有欢送队伍,只有火箭船上的六个人以及中心控制室灯塔的调度员,在静默地等待倒计时结束。
“各位,打起精神来。”伊丝莉道,“这次赶时间,没有宇宙洪流给我们借浪,我们只能靠自己。”
其他五人分别坐在自己的驾驶室里,各控制飞船的一部分。起步阶段所需要的人力是最多的,他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让飞船到达正确的航道上。
“对接舱已完成真空化。”
“火箭船530,执行任务代号:回乡,总人数六人,返程日期未知。”
“方舟的灯塔永不熄灭,时刻迎接你们凯旋。”
伊丝莉轻笑着推起能源杆,火箭船周身映出萤蓝的光,梭形流线的船身向灯塔礼貌致意。
舱门开启,透亮神秘的宇宙展开在众人眼前。
“祝你们好运。”
伊丝莉检查了主控面板上的各项数据,对其他人道:“所有人,报告你们的准备情况。”
“能源储备100%,主喷射发动机就绪,其余十五个次喷射器就绪。”
“机翼已展开,襟翼活动灵敏。”
“机身的武器收放灵活,弹药储备充足。”
“飞船智能系统已就绪,可随时进入自动航行模式。”
“副驾驶辅助系统就绪,导航系统已开启。”
“收到。”伊丝莉按下与灯塔的连线,汇报道,“火箭船530准备就绪,申请起航。”
灯塔很快回复:“准予起航。”
伊丝莉将能源杆一推到底,主发动机喷出气流,推动火箭船在对接轨道上加速运动。轨道的推力与气流的双从作用下,火箭船宛如一道利箭划破长空,投入无尽星河中。
“银霖,开启导航,定位星轨坐标。”
银霖很快完成设置:“定位到了,飞船将在十分钟后进入航行轨道。”
伊丝莉嘱咐道:“飞船的速度很高,注意闪避太空垃圾和流行残骸。郑关耳,开启防御系统,及时击毁闪避不及的障碍物。”
“是。”
“求稳不求快,有异常随时汇报。”
飞船跳跃穿梭,航标图上的小三角与定位坐标的距离越来越近。银霖一直注意着,及时汇报道:“五分钟后将进入航行轨道。”
伊丝莉一面加速,一面叮嘱自己的队员:“进入星轨时压强会发生剧变,注意宇航服是否穿戴完整,是否固定在座位上了。”
多莉知道这句话是专门嘱咐给自己听的,点头道:“是。”
“加速前进。”伊丝莉紧盯屏幕,“准备——”
一股巨大的压力轰然而至,即便有宇航服承担了一部分冲击,普通人仍能感受到由外而内的重压。伊丝莉紧紧抓着能源杆,手臂仿佛被大锤碾轧似的升起一阵剧痛,她咬咬牙硬挺了过去。
后排的多莉发出痛苦的闷哼。
伊丝莉道:“坚持住,就快了。”
她横下心,顶着剧痛推动摇杆,全身的肌肉因为疼痛和重压僵死痉挛。
“后方喷射器加大马力,全速冲刺!”伊丝莉咬牙切齿道,“不能再拖了。”
“进入轨道,自动驾驶模式开启。”银霖道。
压力骤然减小,主发动机关闭,飞船借助惯性开始滑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多莉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子,精神一松,险些栽倒在地。
“为了早日抵达地球,我们选了一条比较近的路,一路上可能会比较艰辛,辛苦各位了。莫多,送她回休眠仓。”
说罢,伊丝莉解开其他人座位上的固定装置。
“接下来的路程就按照我们前些天模拟的那样,两两轮班。上午有我和银霖在这守着,你们先去休息吧。”
莫多扶着多莉站起来,郑关耳和孟尧也离开了,银霖等他们全走了,走到伊丝莉身边蹲了下来。
“怎么样呀?你还好吗?”
“什么……”伊丝莉勉强笑了笑,“你也不需要用这样的表情吧。”
“别逞强了。”
银霖帮她放低椅背,提高驾驶舱的含氧量后飞快地脱了自己的宇航服,又转头来脱伊丝莉的。
伊丝莉浑身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软绵绵地任由银霖摆布。银霖取下她的头盔,愣了一愣后倾身抱住了她,轻轻吻去她脸颊的泪痕。
“傻瓜。”伊丝莉偏过头,鼻尖蹭了蹭她眼角的泪,“我这是生理性流泪,你又哭什么?”
银霖却突然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不带任何感情地轻啄,仅仅是想让她不再说话,伊丝莉却“轰”地热了脸。
“好好休息,别说话了。”银霖揉揉她的胳膊,肌肉到现在都还在轻颤,“你很累。”
若是别人,伊丝莉可能会以一句“多管闲事”拒绝对方的好意,宁可伤人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脆弱。
可面对银霖,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在对方温柔的注视下,伊丝莉竟真的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时,伊丝莉发现自己在驾驶舱的备用吊床上躺着。飞船平稳又迅速地向前驶去,银霖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兼顾着主次两块屏幕。
“辛苦了。”伊丝莉拍拍她的肩,“去副驾驶坐吧。”
银霖欣喜道:“你醒了!好些了吗?”
伊丝莉活动了一下身体:“没问题,已经休息回来了。现在大概到哪了?”
“总之没到银河系。”银霖简练地回答。
她看着显示屏外缓慢移动的星河,问伊丝莉:“你从地球回来的时候,花了多长时间?”
“一天多。”伊丝莉道,“那时候正好有一次宇宙洪流,我借浪回来的,时间不长。”
“可宇宙洪流出现的随机性很强,一年半载都不一定有一次。”银霖仍有些不解,“登陆基地里的设备已经先进到可以监测宇宙洪流了吗?”
伊丝莉顺着她的话,想到了更深的层面。
她是收到温琦的遗书才返程的,几乎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更不用说地球上根本没有监测宇宙洪流的设备。伊丝莉也是上了火箭船,在返程途中才发现正好可以借宇宙洪流的“东风”。
温琦就这么着急,为了让她回来主持葬礼,连宇宙洪流出现的时间都算好了?
“登陆基地不能监测宇宙洪流,应该是碰巧遇上了吧。”伊丝莉随意道。
“能碰上宇宙洪流就太幸运了。”银霖感叹道,“要是我们这次也能遇上,就不用花三五天在路上了。”
伊丝莉笑道:“你说得是。好好开吧,说不定走着走着就遇上宇宙洪流了呢?”
银霖听出她话里的笑意,眨着眼睛小声说:“我没有傻到连这种哄骗也听不出来。”
“不傻不傻,霖霖最聪明了。”伊丝莉顺手想要摸她的头发,却被银霖轻轻挥开了。
伊丝莉愣了一瞬:“怎么了?”
“小时候你就是这样哄我,骗人也换点新的词吧。”
“什么叫骗,我认真的啊。”伊丝莉心想:孩子大了,还真是不好糊弄了。
银霖这次却打定主意要和她闹脾气,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不说话了,专心开飞船。”
伊丝莉耸耸肩,举手投降,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银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骨子里比伊丝莉倔强得多。她不想说话,伊丝莉是无论如何无法逼迫她说话的,两人竟真的这么安安静静地度过了几个小时。
下午莫多和多莉来换岗,莫多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好冷。”
“冷?怎么会冷?”伊丝莉边换宇航服边问。
“是二位之间的气氛冷。”莫多笑道。
银霖换好了宇航服,忽然杀到他面前,冷冷地问:“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莫多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我没生气,根本没有。”银霖认真说,“你搞不清楚情况,就不要随意评价。”
莫多笑着点头:“您教训的是。”
银霖气鼓鼓地走了,活似一只鼓腮的小河豚。伊丝莉叹了口气。
“还是哄一哄吧,看样子气得不轻呢。”莫多看着她的背影道。
伊丝莉无奈道:“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她了。而且都这样好几个小时了,我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我的程序员说,女孩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莫多一脸高深地看向伊丝莉,“看样子他说得常常是对的。”
“这样说你的搭档会伤心的。”
顺着伊丝莉的目光看去,走道的另一端多莉追上的银霖,两人小声说着什么。
莫多欣然道:“哦我想她不会介意,因为我并不排斥探索高深莫测的未知。”
“不知道你的程序员有没有说过,男人的嘴比女人还要高深?”伊丝莉道,“黑洞都不知道他们的瞎话从哪编出来的。”
眼看银霖打开传送舱的门,伊丝莉头也不回地向她走去,并未让她等太久。
“回去以后直接休息吗?”伊丝莉问。
“嗯。”
伊丝莉踌躇道:“要不吃了再睡吧。”
没有什么是一顿投喂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用身体投喂。银霖喜欢亲密,伊丝莉决定牺牲一下,成全她的喜好。
银霖却径直走到她的休眠仓前,换下宇航服后开始喝营养液,飞快地钻进铺着柔软气垫的休眠仓里,只给伊丝莉留下一个乖顺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