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伊丝莉,欢迎莅临二级无人区。鉴于您刚回方舟不久,容我为您介绍二级无人区的结构……”
伊丝莉道:“不必多说了,我在方舟住过十五年,那时这里的系统还是‘监管者7.6’。开银霖房间的门。”
“是,您稍等。”静坐室主控系统7.9回复道。
伴随着一阵“轰隆”的鸣响和浮岛剧烈的颤动,湖面逐渐失去了原有的平静,泛起阵阵涟漪。
第一排最靠边的大箱子从水底浮了上来,“哗啦啦”一阵泄水过后,舱门打开,伊丝莉走了进去。
房间的陈设与朴素的单人公寓相差无几,床、桌子、椅子、洗漱区域一应俱全。
与她先前在监控里看到的景象差不多,房内没有明显的居住痕迹,桌子上放着一盘冷掉的薯泥。
方舟上的食物得来不易,一盘薯泥要耗费无数农工的心血,更不用提这盘薯泥别具匠心,为了迎合食客挑剔的味蕾,还专程在薯泥的尖上淋了少许的番茄酱。
床上蒙在被子那里小小的一团显然并不领情。
伊丝莉稍显粗暴地把被子掀开,诘问的话还没到嘴边,正对上那人无助的银白色双瞳。
她竟虚弱成这样。伊丝莉心下一软,冷硬的眉眼也柔软了几分。
银霖显然是真的饿了好些天,眼下浮肿的眼袋暗沉明显。她无措地蜷着身体,长长的银发因为没有进食失了代谢,已经在氧化作用下隐隐透出灰黑。
咄咄逼人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伊丝莉换了平静些的语气,问:“缩在这里干什么?”
银霖茫然地眨眨眼:“饿。”
“饿?你还知道饿?”伊丝莉指着桌上的薯泥,“饿你跟我闹绝食?”
“绝食?”银霖想了想,笃定地摇摇头,“我没有绝食,我想吃饭。”
伊丝莉气极反笑,烦躁地站了起来。银霖态度诚恳,语气自然,可正因如此,说出来的话才更让她郁火。
“三天了,东西都放在面前了,你是不会吃、没有手还是怎么的?”伊丝莉冷冷道,“别跟我说你还要人喂。”
银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与焦躁,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她看起来虚弱得像一张被揉烂的锡箔纸,好几次手腕脱力险些栽在床上,却又不等伊丝莉来扶她,倔强地自己撑起身子。
她爬到床边,用食指挖了一口伊丝莉怀里的薯泥,放到嘴里吮了吮。
“没味道。”银霖看着伊丝莉,“我是Fork。”
伊丝莉反问:“我不知道你是fork吗?小时候都是我喂的你。”
银霖有些惊喜地看向她:“你还记得小时候?”
“我不仅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你对脂蜜素的依赖并没有到缺之不可的程度,小时候仅仅是用这种先天特征撒娇罢了。”
“糊弄别人还可以,糊弄我你想都不要想。”伊丝莉把盘子端到她面前,“自己吃。”
银霖为难地用手吃薯泥,低声为自己辩解:“小时候吃,觉得食物是有一点味道的,长大以后一点味道也没有了,闻起来也没有味道。”
“温绮说我是分化了,长大了,变得更厉害了。”
银霖看了看面前金发及肩的女人,仿佛透过伊丝莉稍显色深的脸庞,看到了八年前扎着马尾毅然离去的少女。
或是更早以前,总是贴着她亲亲抱抱的小甜豆。
“你也长大了,伊丝莉。”银霖由衷地赞叹。
伊丝莉恍然想起,这才是她回到方舟的第三天,仅仅十天前,她还在地球的登陆基地里,与地震、辐射、瘴毒为伴。
“你在地球过得好吗?”银霖期待地抿了抿唇,“你一回来就把我关起来了,都没来得及好好问你。”
在变异动物口下拼死求生,除了每日的摄影记录,她甚至没有说话的对象。
这样的生活必然算不上好,但至少伊丝莉幸运地存活了八年,而没有像她父亲一样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地球,故而也称不上太糟。
伊丝莉只是淡淡道:“还好。”
“这样啊,”银霖尖尖的虎牙咬着手指,“那就太好了。”
仿佛八年过去,她们都没有变,依然是浩渺星河下依偎着观星谈天的两个女孩。伊丝莉不免顾念旧情,几乎想要把银霖从无人区弄出去了。
银霖仍叼着手指,眼巴巴地往伊丝莉的方向望:“你不在的时间里,都是温绮喂我的。”
“温绮喂你的?”
她不提还好,一提伊丝莉便更蹿火,让她不得不想到银霖是怎样被她母亲喂食、豢养了整整八年,然后一步步调教成了现在这样。
见银霖还在无意识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根本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伊丝莉恶狠狠地拍开她的手,大喊道:“别舔了!”
银霖乖顺地收回手,点点头说:“再怎么舔也没味道,所以我吃不下。”
伊丝莉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忽然被银霖抓住了。“小钢叉”的力量不容她对抗,伊丝莉拼了全力,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银霖沾了一点薯泥,然后被她柔软的唇包裹。
银霖抬头望她:“和以前的味道不太一样了。”
“哦,是吗?”伊丝莉的声音更冷了,“好吃吗?”
“好吃,是甜甜的小蛋糕。”银霖意犹未尽地轻抿她的手指,仰起头笑着看她,“这样我才能吃下,可以这样喂我吃吗?”
“银霖,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娇贵了。”
银霖的唇舌搅动手指的触感绷断了伊丝莉头脑里的最后一根弦,她猛地甩开银霖,湿润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下颌咬得紧紧的。
“这个动作是温绮教你的?你知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伊丝莉的暴怒来得突然,银霖歪歪脑袋,思考片刻后给出答复:“动作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是喂食的意思。”
她怕伊丝莉再生气,想多说些话让她平复下来:“我没有味觉,需要cake用身体喂我,给我的世界增添风味。以前温绮就是这样喂我的。”
“用身体喂你。”伊丝莉脑海中闪出无数粉红底色的不可名状画面,气得嘴唇发抖,“你还真相信温绮只是想‘喂’你!”
银霖有些困惑,把头歪向另一边:“你生气了吗?”
她轻轻牵起伊丝莉的手,食指上残存的津唾尚未干透,黏腻的触感惹得伊丝莉一阵颤栗。银霖纯然地抿起嘴角,跪坐在床上的姿势让她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与伊丝莉四目相对,而从伊丝莉的角度看,画面又一次变得非常不可描述。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伊丝莉情难自禁地吞了一口干唾,心沸腾得如同烧开的水壶,灼人的蒸汽正“吱吱”叫嚣着从壶嘴喷出。
她真的不知道这些姿势是什么意思?温绮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伊丝莉微松领口,觉得空气有些燥热。
谜团尚未被伊丝莉解开,银霖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说:“温绮不是在喂我吗?还是你不喜欢温绮喂我?”
伊丝莉与她对视,猛然察觉她们两方对峙,只有她往不该发展的方向想,对方的心思依旧单纯如星晶,是她心思龌龊这才自乱阵脚。伊丝莉粗乱地喘了几口气,狠心抽回手说:“不喜欢。”
“你不喜欢温绮喂我,现在她已经死了。她不能再喂我了,你别生气。”比起表达自己,银霖更喜欢执行,所以这会儿她要很努力地将心思拼凑成句,以防伊丝莉误会她的意思,“我更喜欢你的味道。”
伊丝莉冷静下来,从银霖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温绮死了,你很高兴?”
银霖摇摇头:“我不高兴,我很难过。”
她顿了顿,看向伊丝莉又说:“可你回来了,我高兴。”
“高兴?你高兴什么?”伊丝莉道,“哦,我想起来了,每个fork有自己不同的口味偏好。因为我的味道比我妈好,你找到了替代品,所以高兴?”
这句话听起来不太对,可银霖想不出究竟哪里让她觉得不对,只能乖乖说:“是这样。”
伊丝莉来了兴致,坐上桌子翘着二郎腿,勾着银霖的下巴问:“我是什么味道?”
“小蛋糕的味道,软软的,奶呼呼的,上面有一层亮晶晶的糖浆和白色的甜霜。”说罢,银霖还舔了舔嘴唇,仿佛伊丝莉已经化身成她想象中的小蛋糕,摆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看着面前单纯到近乎傻气的女孩,伊丝莉似乎有些理解母亲的趣味了。她恶毒地起了逗弄的兴致:“你想吃小蛋糕吗?”
银霖吞了口唾沫:“想。”
伊丝莉端起薯泥大大的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搂过银霖唇贴唇地哺了过去。淀粉与唾液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让伊丝莉都觉得口中的绵软多了一丝清甜。可她没想到银霖比她更加纯熟,很快便跪起身子,反客为主地搜刮着伊丝莉的口腔中的每一分甘甜。
最后还是伊丝莉先推开她,银霖跌坐在床上,咂咂嘴惋惜地回味着,却也没再“乞食”。不知是否是伊丝莉的错觉,银霖的头发比先前有光泽了一些,发根的灰色变浅,逐渐显出银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