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莉莉侧过身去，见男子正迈步朝自己走来，脚下沉稳而有力，声音泉水般清冷：“名牌还给你。下次可不要再弄丢了。”
“你到底是谁？”胡莉莉转眸望向他，双眉暗暗蹙起，“这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在学校教书。”男子从善如流地答完第一个问题，径直将名牌塞入对方手中：“这个只是碰巧捡到的而已。”
肌肤相触时，似是有电流闪过掌心。胡莉莉指尖捏着塑料片片，满脑子都是昨日看见的黄绿色液体。胡莉莉心中万般嫌弃，哪里顾得上理会对方的古怪说辞，连声道谢后就想拔腿开溜
“对了。”男子见她要走，连忙再次出言问：“刚才那位先生究竟怎么了？”
不好！姑娘暗叫糟糕。
方才情况紧急都忘记掩盖身份。本来意识疯狂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清醒。不论换做是谁，都会对此产生疑惑罢。看他的样子，应该也只是位普通人类。在平常人面前使用妖力本就不妥，这会更不可能将实情说出。
胡莉莉眼皮跳了跳，神色如常地回答：“他梦游，我叫醒了。”
就刚才门卫那般吹胡子瞪眼睛的架势，硬是讲梦游还不如说是发了疯。
偏偏就如此诡异的搪塞之言，男子也是无比相信，眉眼弯起好似化开冰雪，竟透出几分乖巧来：“原来如此，幸好不是什么严重问题。”他看这眼前的姑娘，眸中藏有情绪，“忘记问了，同学你在哪个班？”
胡莉莉嫌麻烦，向来不想与无关之人做多交谈，自是红唇轻抿，正思考着如何找理由离开。
正好“叮铃铃”一声响，打破了沉寂。
应是到了规定开门的时候，广播里开始支吾着放起欢迎歌曲：“眼睛是春天的海，青春是绿色的河水。相逢是首歌，同行是你和我。”
胡莉莉与男子面对面站着，高耸的石碑横在中间，隔绝了相交的视线。天空乌云浓重，尽管歌声无比温柔，但仍无法削减着诡异的氛围。
“我回教室。”胡莉莉飞快地说了声，头也不回地就背过身，却因太过匆忙，脚下险些被绊倒，猛然一个踉跄后又若无地继续走着。
男子望向她的背影，指尖划过眼角小痣，朝上推了推眼镜。
“你听说了吗？李叔家儿子考研又没考上，今年都第三年了吧。”
“诶，要是那孩子能争点气就好了。李叔也是辛苦，还得赚钱养着他读书。”
“我刚才听李叔说，孩子今年就差个几分。你说要是再努努力—”
“不管人家啦。对了，我推荐给你的护肤霜买了没，是不是很好用？”
……
两位老师一边交谈一边朝办公室走去。龙头开着，水哗啦啦地往下流。胡莉莉将名牌反复正反搓洗了两三遍，还是不肯从洗漱池边收回手。
李叔……这个称谓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呢？胡莉莉歪头想了想，终于有了眉目。哦对，门外大叔好像就是姓李。难怪他今天老揪着学生这个问题不放，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三度落榜，焦急上火才影响心情。
生活艰苦，门卫的工钱又不算高。独子虽已成年，却仍在寒窗苦读，接连几番的失败，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若是没有那团“黑雾”，本是压抑着的暴戾情绪也不会被宣泄而出吧。
方才的雾气来得突然，她之前只在渡由身上看见过。难不成在南阳大学这个普通地方，也藏有什么神秘人物？
胡莉莉思之至此便手掌上翻，正欲召唤炽焰搜查妖气。可狐火才冒出个尖，不远处又传来说话声，几位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假期趣事，脚步正在往此处来。
胡莉莉眸色凛然，十指合拢收火焰，关上水，抬步就向外走。那几位同学聊得火热，根本注意到前方动静，推搡间便要撞到她的肩膀。
胡莉莉赶忙侧身避开，抬眸瞥向几人。
孩子们怔了下，这才知道险些撞着了人，忙挠挠头收起玩笑神色，言语中有些许尴尬：“对，对不起。”
“没事。”胡莉莉避开相视的眼神，转身去了教室。
还是一样的吵闹。
上课铃声响起，才算安静了些。
老师开了灯，抬步走上讲台，清清嗓子照旧说些老套的话。
胡莉莉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风景。阳光洒下，有鸟群飞过石碑之上。
“同学们安静！现在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讲台上那位说到此处，声音里多了笑意，“这位，就是咱们新来的辅导老师。”
“任老师，请进来吧。”
门被朝内推开，一双皮鞋跨过门槛。也不知那些个学生看见什么，纷纷出声起哄，安静了没多会的班级，又变得吵闹起来。
胡莉莉脑袋嗡嗡地胀，不由得也跟着抬头去看。来者的鼻梁高挺，凤眸清冷，正是之前遇上的那位。
男子并未立刻注意到后排的人，薄唇紧抿，似是有些紧张。他在教室内环视一圈，待到对上胡莉莉望来的目光时，唇角才悄然扬起。
许是因为阳光倾斜，男子掩盖在镜片下的双眸竟闪过异样的红。他却状似无事，莞尔间冲胡莉莉点了点头。
后者连忙收回与他相交的目光，别开视线，全然当做不认识对方。
“那任老师，你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双手交叉在胸前，也附和笑着让开位置，“也让同学们认识一下。”
男子颔首，伸手探向台前的粉笔。他手指白细似玉，指尖更是圆润，仿佛捏着的不是普通粉笔，而是棋局上的黑白双子。
白色落在黑板上，笔锋尖锐而有力，一笔一划都蕴含风骨。字写的这么好，教书一定不错。班主任点点头，肯定起自己挑人的眼光。
“任平”。
胡莉莉默念起这个名字，心竟然莫名跳慢了半拍。
“这学期由我来辅导大家功课。”任平转过身，将粉笔放回小娄里，“生活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罢转过身，面向站一旁的班主任，接着开口：“不过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
“有什么事，任老师都可以尽管说。”
“可否安排一人协助我工作。这样也可以更全面的辅导同学。”
班主任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答应得更是爽快：“那任老师想找谁来帮你？”
胡莉莉右眼跳了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如—”果真见任平大手一挥，手势直对向她：“就这位同学罢。”
任平刚说完，班级内顿时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后看去。
胡莉莉端坐在位置上，神情未动，目视前方，身形姿态活像尊雕像。她一向独来独往，与班级活动没什么牵扯，基本算是个透明人的存在。班主任本想撺掇她站起来，奈何皱眉想了老半天也记不起名字，只得挤出硬挤出个笑容：“那个……同学，以后多帮着些任老师。”
话像是沉在湖底，没惹出半点动静。男人讪笑着搪塞过去，继续讲些课程安排。任平站在他身侧专心听着，眼神却停留着胡莉莉身上。
在这里块呆了快两年，还是头一次受到方才那样的关注。胡莉莉简直是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硬是装作没察觉到对方的视线。
下课铃响，同学们自是活跃，团簇在桌前讨论着八卦趣闻。班主任原本安排胡莉莉与任平到办公室做交接，但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只得让两人先去。
走廊上有孩子追逐奔跑，欢笑声渲染起热闹氛围。任平几番朝身侧看去，仍是没有想出个自然点的话头。两人便是一路无话，连并肩而行都充斥着尴尬。
临到办公室前，胡莉莉停下步子，抬臂将手里的文案给对方，眼神冷漠，语气更是如腊月寒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是劝你不要与我牵扯太多。”
姑娘腰背挺得极直，红唇轻抿，眸色深沉，神情语气都不像是十七八岁学生能有的城府。这身稚嫩的皮囊下，本就藏有个老灵魂。
门前空气凝固，与周遭的氛围无法相容。任平转身接过纸张，声线微扬，似是带着无法理解的疑问：“为什么？”
“太麻烦。”
胡莉莉回答地极快，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任平稍稍怔住，双唇微启本欲开口再做询问。
“任老师。”偏偏这时身后传来呼唤，他回头去看，见班主任手抱教案从长廊那处走来，“怎么不进去呀？诶，胡莉莉呢？”
走廊人影穿梭，办公室门前却独独少了姑娘的身影。任平垂眸掩盖住眼中失落，再抬头时已然换了副神色，“我基本了解班级情况，没什么别的事，就叫她先回去了。”
班主任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拉着他往里走：“也好，正巧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咱们班上学期英语及格率总体下滑，对单词写作方面还要多多加强……”
阳光透过玻璃洒下，在走廊上留下小块的晕。任平耳边是对方的唠叨声，眼前似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他停住片刻，才收回视线合上办公室的门。
“咔哒”一声，惊起了窗台歇脚的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