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然拿了药就回去了，路过学校超市时，她停了片刻走了进去。
回到教室时，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大家基本还在睡觉。她从后门进去时，把动作放得很轻，连拉板凳的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人。
而等她一坐下，江延正好从桌子上抬起了头。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了一下才轻声道：“我吵醒你了吗？”
江延微微摇头。
鄢然松了口气，为了方便说话，她的身子往旁边侧了一点：“看你今天身体不舒服，给你去校医处拿了药。”
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很低，听起来比平时的声音更柔软了些许，似云朵在耳边呢喃一般，温柔细腻。
江延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睫毛猝地一颤，眼眸微动：“给我买了药？”
不知是不是刚醒的原因，鄢然觉得他的反应比以往迟钝了不少，还有些呆呆的，她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药递给他：“嗯，给你。”
江延慢慢接过，眸光盯着手中的药说了一句：“谢谢。”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显然嗓子还没有好。
“卢山说你是有点感冒还有嗓子疼，所以给你拿了感冒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鄢然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嗯。”
江延看着她，弯眉一笑，笑眼似山间云月，眼里有光。
给他买药的事，并非鄢然擅作主张，只是之前课间听卢山和何皎皎说起过他生病喜欢硬扛着不去看医生，偶尔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会给他买药，逼着他喝下去。
今天是她刚好有时间，又想到他们如今也是很好的朋友，这点事可以帮忙，问了卢山他们就去了校医处。好在，他没有拒绝，鄢然原本准备来说服他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午休剩下的时间，极其讨厌吃药的江延乖乖地打开了药袋子，而鄢然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蓦然间，他倏地瞥见袋子里有一包花花绿绿，明显不是药的一包东西。
他慢慢拿起来，眉头动了动，一时间手都没再有动作。
那是一包超市里卖的薄荷糖。
在被微风吹拂的春天，英俊清倦的少年脸上的淡笑持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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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有条不紊却又乏善可陈的过。
五月，鄢然去参加了竞赛，并不负众望的拿到了金奖，甚至还直接拿到了清大的报送名额。
无论是对于她自己、老师和学校来说，都是令人惊喜又激动的消息。
知道结果的那一天，高二九班的一群意气风发的男孩女孩们都跟着一起激动。尤其是杨泽平，嘴角上那个笑容，起码一周都没有下来。毕竟，两个拿到金奖的学生都在自己班，实属是莫大的荣誉，他为他们感到骄傲不已。
在这个大家都在为他们祝贺的同时，鄢然的反应却很平淡。
“杨老师，我不一定会去清大。”
杨泽平正喝着杯中的茶，闻言，他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鄢然，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杨泽平凝着眸问。
“我知道。”她的表情无波无澜，平静道。
“鄢然，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清大是多好的学校啊，这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却都去不了的地方吗？”
“我知道。”
“你先回去，我现在不想听你说原因，想好了再告诉我。”杨泽平皱了皱眉，像是那一口水没回过来一样，让她先回去了。
鄢然沉默地回到了家，温宜正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正在发呆，她回忆起今天她班主任打的电话，缓缓地走了过去。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了一笑：“怎么了鄢然，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鄢然眸光有些呆呆地看着前方：“妈，你认为我该去清大吗？”
温宜从班主任那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浅浅地抿了一口水：“这得看你自己，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心绪不高地垂下了头，喃喃道：“又或者说我还没做好重新去面对它的准备……”
温宜轻轻地笑了一声：“连清让哥的话也没听啊。”
鄢然蓦地抬眸：“妈……你也知道啊。”
温宜淡敛着笑，面容是历经岁月之后的平静与从容：“我从不会干涉你的选择，想或者不想都由你自己。”
“可他们都觉得我应该去清大，而我自己，也很迷茫……”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温宜喝完了杯中的水，将水杯慢慢地放回了桌子上：“还有一年时间，等你自己去判断。不想留在清大或许也可以出国，我可以给你安排。”
“出国？”陡然间听见这个词，鄢然的眼眸微怔。
“嗯，当初我也在想，我这么优秀的女儿如果不想回到京市读书，或许只有出国更适合她。”温宜淡淡地抛下了话语，而殊不知这句话就此影响了她之后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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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然最后放弃了清大的保送名额，在一众惋惜声中，她安然地继续学习。杨泽平在感慨了很久之后也因为她自己高考也能考上清大重新燃起了希望，毕竟优秀的人在哪儿都是能发光的。
一年一度高考季的结束昭示着他们也即将升入高三，高中生活就这么走到了最后一年。
“转眼间就是高三了，过得可真快啊。”何皎皎趴在桌子上叹气。
高三的毕业了，高一的放假了，而他们这些准高三生也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补课时间。
还没习惯一放假就开始补课的日子，何皎皎和卢山都哀叹了两天了。当然，这个事实不会因为他们的哀叹能有所改变。
鄢然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看着身旁已经空了的课桌，还是有点感慨。
江延是艺术生，已经开始去集训了，这几个月都不会回来。
她想起之前知道他要去集训的那一天，他们一起在“时间”为他践行，笑着说等他回来一起奋战高考。也是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心中一直有一个音乐梦，也羡慕他意气风发，勇敢奔赴自己的理想。
后面的日子像是被拨快了的钟表，一分一秒走的都比往常快。被试卷和习题册堆满的课桌，一个一个熬夜至天亮的日子，是无数个高三学子的日常。
高三九班的教室早已没有往日的热闹，有的只是一个个认真垂着脑袋写着题的人。
某个晚自习，教室静悄悄的，晃眼间，鄢然从试卷中抬眸，同桌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大家都为自己的学业忙碌着，联系也甚少。
何煜拿了报送名额之后，也没再来学校上课，她也完全忘记了高二时在校医处撞见受伤的他。卢山和何皎皎的成绩也提升了不少，好像就在一息之间，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还在原地踯躅不前。
四月的时候，林清让从京市来看了她一次，但那时她课余的时间很短暂，他也有公务在身，简单地见了一面之后就分开了。
那天之后，鄢然告诉温宜，决定出国。
五月，学校举行五四文艺汇演。据当时的老师们说，这是这么多年来，最隆重的一次文艺汇演。高一高二的学生参加，高三不能参与，但可以观看。
离高考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唯一一个没有测试还有卷子的晚上。
所有高三学生坐在最佳观赏席的位置，看着台上的歌舞表演。
那一个晚上，有一场表演让人印象深刻，大概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
随着鼓点的出来，场内顿时响起了喧嚣声。
那是一首挺老的摇滚歌曲，戴着黑色的帽子，舞台上黑衣黑裤的男生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正拿着鼓棒。
本是与黑暗融为一体，而当一束追光打在了他的身上，黑色的飞行夹克微微泛着光，四周漆黑，只有他坐在明亮的光圈中心。仿佛夜空中闪亮的明星，耀眼夺目。
他一出来，全场都响起了尖叫声。鼓棒敲击鼓面的声音随着伴奏声响起，一声一声有力又清晰，犹如在耳边敲奏着，每一个音都清楚地敲在心间。
偌大的操场，沸腾如潮，每一个人都在静静地注视着那最中央的少年，仿佛被施了咒语一般，视线只停留在那少年的身上，目光旁若无人。
少年慢慢抬起头，看向礼堂中央的最后几排，隔着茫茫人海，仿佛只在盯着某一个人，眼眸里闪着亮光，如同载满星辰大海。
又掀起了一场尖叫声，披着光的少年，仿佛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
江延是被临时拜托来的，高二经常一起打篮球的学弟找到了他，让他帮忙一起在五四文娱汇演上完成一首歌。
主唱的声音几乎已经注意不到，眼中只有那个少年。
那时候，他刚回来不久，拿到了全市第一的艺考成绩，过了想去学校的校考。
他的前程光明、坦荡。
只是那个夜晚，大家知道打鼓的少年始终垂着头，只看了一眼台下，而几乎没人知道帽子挡住的眼睛里满是失意。
汇演结束后，人潮慢慢散去，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低下头垂着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语气低沉道：“真的要出国吗？”
黑暗中，女孩辨识不清少年的神情，她点了一下头：“嗯。”
那个晚上，她永远不知道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顶着夜色，在空无一人的操场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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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江延去了央音，何皎皎去了一所211，卢山的成绩勉强上了一个二本学校，他们自己都挺满意的。
鄢然也拿到了自己申请的国外的学校的offer，在那个夏天，一个青春又结束了。
拿到通知书回学校找杨泽平时，杨泽平看见她的通知书，也是感慨万千，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祝福的话：“千帆过尽，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高考结束后的某一个晚上，江延找了鄢然出来。
也是那个夜晚，那个少年鼓起勇气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少年笑了笑，像是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坦然说出口，眸光中潜藏着满满的情意。
而鄢然意外又惊讶。
路灯下，她终是拒绝了他。
彷佛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少年笑了笑，藏起那些失意，温柔道：“鄢然，你要永远开心快乐。”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人挥手远去的身影挺拔却难掩落寞。
一场暗恋的结束，一个青春的结束。年少时，我们或许都有过爱而不得或者遗憾不已的情感，那些情意，终究随着各奔前程消失在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