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时没有要停的趋势,两人站在台檐下,一时也没有要离开的准备。
不知何时,江延微微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鄢然。
鄢然刚才正缩着脖子,两手交叠拽着棉服边缘,抗着寒风。这下,风小了些,她收回手揣进了兜里,伸出了点脖子。
江延站的位置在她的斜后方一点。他无声地看了半会儿,似乎是察觉到了心里的那点莫名的悸动,他嘴角露出的笑容不自觉地抿了抿。
遽然间,瞥见不远处一辆车正呼啸而来,江延的眉心下意识一皱,忽地唤了一声:“鄢然。”
鄢然正扬着脑袋看着对面,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愣神转头时,江延已经上前了一步,将伞撑在了她的面前。
而身旁的车刚好通过,溅起了一地的水。她回神时,车站避雨的人就刚好有人被溅到了水,正在满口抱怨着倒霉。
鄢然抿了抿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江延垂下眼睫,随意地收起了伞,轻抖了下伞上附着着的雨水,淡声应:“没事。”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这场大雨才慢慢地变小。雨虽然小了些,但寒冬的天,呼吸范围内的空气都是湿润冰凉的,深呼吸一口气,还能感受到冷意那冷意从心底深处漫开,丝丝缕缕地往外扩散。而且,刚才小了点的风又开始肆虐,惹得人止不住地打颤。
江延望了眼空中滴落的雨滴以及鄢然时不时搓手的动作,他垂了垂眼,嗓音清冽:“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没等鄢然问些什么,他已经打着伞径自走入雨中,步伐略快地往前面走去。
鄢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等他回来时,时间刚过了几分钟。
鄢然目光一直放在那边,他回来时她一眼就看见了。
走过来时,鄢然闻到他的怀中沾上了一点水汽,带着点寒意,与少年人独有的清澈的气息交织,干净又清冽。
江延自己似乎也觉察到了,他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怕自己身上的冷意沾到她,然后递出怀中揣着的水递给她:“刚去便利店买的,还是温的,喝点吧。”
鄢然有些发怔,她没想到他刚才是去给她买水去了,她愣愣地接过:“谢谢啊。”
见她喝了几口水,江延才将口袋里还揣着的东西掏出来。
鄢然垂眸看了一眼,两片暖宝宝正躺在他的掌心中。而她这次她留意到,他本就比一般男生要白的手,微微泛着红。
鄢然沉默了片刻,抬手拿了一片他掌心中的暖宝宝,再次说了声“谢谢”,又认真看着他道:“这一片留给你自己吧,你的手都红了。”
江延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眸看向她,见她微垂着眸子,嘴角微微抿着,平淡的神色中比往日多了些认真,他不自主地弯了弯嘴角。
“没事。”他轻轻说了声。
而看着身边干净又善良的少年,鄢然心里除了感谢,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好像对于干净又纯粹的东西,她的抵抗力一向很差,甚至在经历过人心底深处的黑暗后,她已经再没有遇到这般清澈又明朗的人了。
一时之间,她觉得心里泛起了一点异样,来自于他带给她的感动。
她慢慢地撕开包装袋,将暖宝宝贴在了里面穿的毛衣外面,一种慢慢升起的温度,从衣物相接处向心底深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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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很快过去,漫长的冬天也在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中慢慢过去。校园里的矮树丛已经披上了一层稀疏的绿意。
何皎皎趴在鄢然的桌子上,顺手翻着她桌子上整整齐齐放着的卷子,叹了口气道:“这还没到高三,卷子明显就多起来了,以后到高三了,估计得累死啊。”
鄢然靠着窗台,撑着手跟她聊天:“毕竟快高三了,多也正常。”
何皎皎趴在桌子上焉巴巴的,咕哝:“唉。对了,你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啊?”
鄢然在月初去参加了省里的物理竞赛,得了一等奖,已经拿了全国物理竞赛的资格,课业之余还要准备竞赛。
闻言,鄢然淡淡一笑:“还行。”
对于她来说,竞赛没有想象中的难,倒是魏毅和杨泽平对她的期待值很高。这次省里的竞赛还有两个重点班的学生也拿到了奖,到时候也要一起参加。
刚好何煜也拿到了数学竞赛的名额。这学期来之后,他明显比以前话少了些。大概就是,以前的世界里有一个许知之,他的精力会分给许知之一部分,而许知之走了,这份精力无处安放,只得收回。
“真羡慕你们啊,学霸的世界就是尔等平民无法匹敌的。”
听见她的话,鄢然淡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何皎皎不知道,她羡慕自己,自己何时又是何尝不羡慕她呢。
而且,每一项荣誉看着光鲜,却离不开背后的努力,她是,何煜也是。
卢山抱着篮球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何皎皎的感慨,他一屁股坐下,顺口接道:“何皎皎,你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你也不差,没必要羡慕别人。”
他的语气太过玩笑,何皎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行啊,如今都会用成语了。”
“那不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
一打开话匣子,卢山就会开始展现话痨属性,说个不停。
何皎皎皱着眉捂住耳朵,又去看向鄢然,有些无奈道:“鄢然,抱歉啊,我的手不够用,你自己捂一下耳朵吧。某人在这里自吹自擂,嚷的实在耳朵疼。”
鄢然忍不住一笑,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瞥见空了一节课的位置,她偏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还在滔滔不绝的卢山:“那个卢山,江延怎么还没回来啊?”
卢山被她的话拉回了世界,他弯眉一笑:“他啊,刚才从廖老师那儿回来后就被老班叫走了。”
何皎皎也偏了偏脑袋:“老班叫江延做什么?”
见两人的目光齐齐地向他投过来,卢山的脖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目光透着些许的无奈:“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大概就是问一些事吧。”
卢山说的问一些事,倒真的是问一些事。
杨泽平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少年,内心还是忍不住地感慨这些小孩还是挺能长啊。
江延安静地站着,姿势不拘谨很随意,但身姿挺拔,一眼看过去仿佛就能看见少年人的精神气。一般个子高的男生,站着难免有些微坨的现象,但这些在他的身上却看不见。
许是音乐生的缘故,他的形态一直很好,肩膀很挺拔,随意一站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很懒散,这也间接导致杨泽平每次跟他说话时都要站着。因为他觉得自己坐着很有压迫感,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作为老师,这种压迫感是从何而来的。
“江延,我问了你们廖老师,他说你以后是想考央音?”感慨完后,杨泽平也没忘记自己叫他来的目的。
面前的少年点了下头:“嗯。”
杨泽平脸上的笑容愈渐显露:“不错,真不错。”
“继续加油啊,老师相信你。”
“嗯。”江延淡淡应了一声,对于杨泽平略显喜悦过头的反应很平淡。
知道自己这个学生话少,杨泽平也没问其他的,说了两句话后就让他回教室了。
江延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回走了。
杨泽平看着少年人往回走的背影,忍不住眯了眯眼。
江延是他们班唯一一个艺术生,也算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课业成绩不差,也很少缺过课。他高一接手这个班时,是想没到这个孩子会去学艺术的。
江延在班里很受欢迎,因为长得好看,他一直以为这种孩子不好带,但江延却让他改了观。他在班里跟其他同学一样,从不张扬,待人接物恰到好处,学习上也没让任何老师?说过,让他很省心。
就是这么一个很低调的少年,如果不是从廖任言那里得知,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艺术成绩竟是那么优秀。
思及此,杨泽平不禁为自己平时对他们关心的太少而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望了眼天边的蔚蓝天空和白云,他兀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对他们更上心些。
江延回到了教室,卢山他们正好还在闲聊,卢山的方向正对着后门,他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他冲江延微微颔首示意:“江延,你回来了啊。她俩刚才还问我你去哪儿了。”
江延微微点头算作回应,漫不经心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鄢然偏头接过卢山没说完的话:“卢山说是杨老师找你了,我们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呢。”
毕竟,在高中,一般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这几乎是成了所有高中生的共鸣。所以,他们难免也多想了点。
江延这次没有敷衍,看向她:“嗯,他问了一点事。”
在意料之中,鄢然莞尔一笑:“嗯,没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