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慧刚下班回来，走进门就看见江延穿着休闲服和拖鞋正坐在阳台上看书，大吉还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腿边。
她到了杯水，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却陡然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药味，类似于红花油的味道。职业原因，她对这些味道都比较敏感。
四周逡巡了一圈，默了半晌，她慢悠悠地问阳台上坐着的江延：“江延，家里怎么有股药味。”
江延一手握着书脊，一手正随意地翻过一页。闻言，他的眼眸没有丝毫的动静，清澈又带着些许的寡淡，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入一片阴翳，轻垂了下来，还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淡淡“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柏慧皱了一下眉。
“腰碰到了，擦了点药。”他平静地又翻动了一下书页。
柏慧放下手中端着的水杯，眉头微凝：“怎么弄的，严重吗？”
“没事。”他简单应了一声。
“擦药之后好些了吗？”
“嗯。”
“我看看。”柏慧放下水杯，作势从沙发上起身。
江延的眉头动了动，清了一下嗓：“不用了妈。”
“真没事了？”
“嗯。”
“那行吧，你自己注意点。”柏慧叮嘱道。
“嗯。”
柏慧问完之后就走开了，而江延手里虽然还拿着书，但目光已经飘远了，好些时间里都没有翻动一页。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慢慢敛起一个笑。
城市的夜渐黑，阳台的光不算澄亮，但少年面上的笑和眼里闪烁着的光，仿佛点亮了这黯淡的天，一瞬间明朗了起来。
—
日子似流水般淌过，天气一天一天的变冷了。南方没有暖气，不仅外面冷，教室里都是阴冷的。
鄢然把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拉链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即使里面已经套了厚厚的两层毛衣，校服外套也不薄，但依旧觉得有些冷。她把下巴缩进校服领子里，轻呼了一口气，没什么寒意反倒激起了一阵战栗。
旁边的少年似乎注意到她的动静，轻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把窗户开着的唯一一点透气的缝隙给合上了。
“多穿点吧，南方没暖气，冬天会很冷。”他抿了抿唇，认真道。
鄢然轻吹着杯中的热水，微微抿了一口，淡淡“嗯”了一声。
上课铃适时响起，杨泽平满面春风地走进了教室。他敲了敲讲桌示意教室安静，清了清嗓子开口：“下个月学校要举办运动会，除了不少正常的项目之外，这次还增加了不少的有趣的项目，大家踊跃参与一下，下课去体委那报名。”
杨泽平简单说了两句，底下的同学已经交头接耳地讨论上了。
“杨老师，都增加了什么有趣的项目啊……”
“下课了你们去封雅颂那里看吧。”见时间不早了，杨泽平抖了抖手里的课本，“好了，这事下课你们再去讨论吧，现在上课了……”
杨泽平一走出教室，卢山就立马从位子上转过头来，兴奋道：“你们打算报什么项目啊？”
鄢然埋头写着作业，江延的目光淡淡地放在书上，显然两个人都选择性忽略了他。
卢山像是已经习以为常般，继续叨叨道：“我去封雅颂那里看看增加了哪些项目，老班说有趣，我怎么就觉得不相信呢。”
说完，他就飞快从座位上蹿了出去。
何皎皎慢慢转身，也顺势道：“我看封雅颂那儿围着的人挺多的，应该还是有不少人报，你们有打算吗？”
鄢然看了眼手中正好没墨的笔，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我运动细胞不好。”
何皎皎笑了笑，似有些无奈：“鄢然，江延可以不报，但是你恐怕不得不参与了。”
“为什么？”她有些懵懵地问。
何皎皎手撑在她的桌子上，撑着头看向她，感慨道：“因为我们班女生少啊，项目多报的人少的话就会被强制参与了，用封雅颂的话来说就是要凑够数，每个项目都要有人。”
鄢然木讷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啊……”
“嗯。”何皎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所以我要早点主动去报名了，不然剩下长跑就完了。”
她说完就从座位上起身，卢山正好看完项目回来，兴致勃勃道：“我看增加了什么两人三足、穿越呼啦圈、集体跳绳什么的活动，看来学校是把我们当小孩子来对待了啊。”
说罢，他够着江延的肩膀，兴致昂扬：“我报了100米和400接力，你打算报啥？”
瞥向他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双手，江延微微眯了眯眼：“我报什么就不用你关心了。”
说罢，他冷漠地拿开了他的手，周身的散发着的气息微微带上了点冷意。
鄢然正翻着笔袋找笔芯，面前就伸过来了一只手，手中拿着的正是笔芯。而他并没有看她，而是在敷衍应付着卢山的不停叨叨。
只是在她慢慢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笔芯时，他漫不经意地收了手，仿佛刚才的举动已经再自然无比。
—
鄢然安静地站在操场跑道边，晚休时候的风很冷，她把双手都揣进了校服口袋里，呆呆地看着跑道，目光放空。
江延从那边走过来：“在看什么？”
“跑道。”她侧头看了一眼，淡淡应声。
江延从右边转到了她的左边，刚好挡住了风吹得最猛的方向，他的薄唇轻启：“在想运动会1500米的事？”
“嗯。”
江延笑了笑，语气放低，像是在轻哄着一般，温柔的不像话：“1500米，不远。”
他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操场，手指顺着跑道绕了几个圈：“不到四圈。”
鄢然点了点头，慢慢道：“其实也不是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跑过，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夜晚的凉风细细拂过，吹的她鬓角的碎发随之飘扬，容色也在不知不觉上带上了一抹缱绻，她忍不住低声呢喃道：“感觉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
江延垂眸，侧脸在操场边微弱的路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棱角愈发分明，眉眼清寂又柔和。
“还没做怎么知道？”他忽然温柔地笑了一下，淡声开口。
鄢然的眼睫颤了两下，倏地想起了些什么，转头问他：“你是不是报了3000米？”
“嗯。”
她猝地一笑：“我这1500米是被分配的，你是想跑3000米才报的吗？”
“没跑过，也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跑的完。”他的唇角微弯，说话时看向她的双眸彷佛装满了星子，明亮熠眼。
“哦。”
“想试一下吗？”安静了片刻，江延突然道。
“什么？”
“跑一下。”
“现在吗？”鄢然有些意外。
“嗯。”
“可是我并没有准备。”她目光顿了一下，犹豫道。
江延扬眉一笑：“如果你没有准备就跑完了，那么运动会那天就不会担心跑不下去了。”说罢，他又认真补充，“不过，跑之前热身运动是要做的。”
“鄢然，今晚有风，想试试吗？”他的目光澄澈如水，又明亮如星。
“好。”不知怎地，她几乎没怎么犹豫，讷讷地应下了。
晚上的风很大，但在操场上奔跑的她竟觉得这风并不烈，吹在脸上甚至还微微还透着一种别样的凉快意，甚至还能帮她助跑。
而在两圈下来，恍惚之间，她蓦然间有些明白了江延那句“今晚有风”是什么意思了。
风吹散了她内心中的那些怯懦、担心，甚至在奔跑中她感受到一种快感，这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快感。
她忘记了心事杂念，有一种彻底地轻松。
不知不觉间，四圈就快跑完，她慢慢地停了下来，弓着腰微微张着嘴调整着呼吸。
江延从包中拿出了瓶水递给了她，低眼问道：“感觉怎么样？”
鄢然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水，大喘了几口气，咧嘴笑了：“谢谢，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你做到了。”少年双眸微弯，嘴角捎着清浅的笑，声音低柔。
女孩微微昂着头，抿着手中的水，垂下来的衣襟和发丝随着风在空中飞舞，明眸皓齿，面容姣好，一颦一笑都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芳华。
前几天体委在统计参加运动会的名单，让大家报名，由于报名人数不够，她就被封雅颂安排去跑了1500米。谈不上什么不愿，她只是在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做到，因为以前从没有尝试过。
晚自习的时间快到了，鄢然休息了一会儿后，两人就慢慢地往回走。
天黑的早，这个点学生基本都在教室了，操场离教室又有些远，周围有些静悄悄的，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听。
他走在她的左前边，为她挡住肆意吹拂而过的风。
“江延。”
“怎么了？”前面的少年停了步子，微微转过了身。
“1500米我都跑完了，3000米你一定也行。”她认认真真说。
少年转过侧脸，嘴角噙上了笑，声音如同十一月晚风般清冽：“好，借你吉言。”
面前的姑娘不知道，少年哪里是第一次，哪里是不行，不过是为了她而改了口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