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支曲
“鄢然,我送你回家吧。”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
她顿步,下意识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我送你。”他漆黑的双眸似游弋着点点星光,望着她的眼很认真。
“好吧,那麻烦你了。”
夜晚的公交车人很少,车内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或是低头玩手机,或是带着耳机听着歌,望着窗外。
两人自发地往后面走去,并排坐在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
她靠着窗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窗户上隐约倒映着她的侧脸。窗外街灯盏盏亮着,璀璨迷离。
忽地,耳里塞进了一只耳机。
她转头看了过去。
视线不过重合一刻,他淡淡笑了一下,就堪堪岔开了视线。
她收回视线的刹那,他轻吐了一口气,耳尖有些泛着红。
耳里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吟唱着,她依旧向外看去,眸光淡淡。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歌,却彷佛因为同一副耳机隔绝了周围的人声,交织了彼此的世界。
窗外的场景飞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伴随着公交到站的提示音响起,鄢然的手机铃声也蓦地响起。
她把耳机递回给了他:“到站了,我接个电话。”
“好。”
他站起身子让她出来,她接通电话,边往前走。
“云清,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去了云市这么久,我不跟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不跟我联系了。”
她失笑:“没有,只是平时在上课,不方便联系。”
“鄢然,你在云市,还适应吗?”那边关切地声音响起。
“嗯,适应。”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忽地她似想起了些什么,拿着手机转过了头。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江延正走在她的后面。他的步伐有些散漫,微微垂着眸,透着些漫不经心。
她的脚下一滞,对着电话里的姜云清说了一声:“你先等我一下,不用挂。”
“你有事啊?”
“嗯。”
她唤了一声:“江延。”
江延闻声抬眸,面庞在路灯的照射下洋溢着模糊的柔光,他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了?”
“就到这儿吧,马上就到了。”
他摇头,指了指她手中还亮着的手机:“没事,你接电话吧,不用管我。”
他站在对面,笑容清淡,漆黑的眼里彷佛透着点点星光。
她微抿了一下唇:“好吧。”
重新拿起手机,她轻轻开口:“好了。”
“你是在外面吗?”姜云清听到了她那边地动静,立马问。
“嗯,同学送我回家。”
电话对面的姜云清笑了笑:“看来你跟同学相处的不错。”
“嗯,还行。”
夜色微凉,她慢慢地往家走。到了小区,这次她再没忘记,转身朝他一笑:“我到家了,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他安静地点了一下头,料峭挺拔的背影映着淡淡昏黄的光,逐渐隐入了朦胧的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鄢然,你还会回京市吗?”静默了须臾,姜云清忽然说。
她的呼吸微沉,淡声道:“云清,以后我可能不会回京市了。”
没带多少情绪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子砸入不见一丝波澜的湖面,惊起阵阵涟漪,久久才恢复平静。
回到家时,温宜叫住了她。
“怎么了,妈?”
“明天要去青鸣寺接外婆回来了,你跟我一起去。”
她瞬间笑了:“外婆要回来了啊?”
“嗯。”
江延回家时,父母正在看电视。他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引得二人的注意,反倒大吉第一时间朝他跑来。
身形滚圆的大狗在地上傻呵呵地滚了一圈儿,才屁儿颠屁颠儿地爬起来,朝他歪了歪头。
他弯了弯唇,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脑袋:“乖。”
“爸妈,我回来了。”他换了鞋往里走。
两人依旧没有多施舍他一点目光。江夫人敷衍地应了他一声后,就又跟自己的丈夫讨论剧情了,“诶,你别说,这个小三还是有点手段。”
“……”
江延无奈地蹲下身,摸了摸白色大狗胖墩墩的肚皮:“又只剩我俩相依为命了。”
大吉不知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什么,扭头去舔了舔他的的掌心。狗的鼻子很灵敏,不知嗅到了些什么,大吉又欲去舔他的另一只手。
江延立马将另一手连同手中的东西放到了身后,笑了一下:“这个不行。”
大吉在他身边打转,用爪子轻拍他的手背。
他好笑,拿着东西的手没有松过一寸,慢慢地站起了身,趿拉着拖鞋进了厨房。
大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
江延低低垂着头,喝了口手中刚榨好的果汁,然后舔去了嘴角不经意间沾上的余渍。他的眼眸微弯,盯着手中的杯子,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突地,察觉到脚边的动静,他低眸看去。
大吉正吐着舌头站在他旁边,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他慢慢地蹲下身,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手下轻抚着大吉的毛发,语气慵懒而舒缓:“大吉,橙汁好像还挺好喝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大吉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蹭了蹭他的手。
他恍若未闻,又自顾自地开始捯饬着些什么。
鄢然的外婆最近住在青鸣山的寺庙里,老人信佛。她们没回来之前,老人一直独居,时常要去青鸣寺住一阵子。
清晨,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
跟着温宜到了青鸣山时也还不到八点。
从山底到青鸣寺要走一段小路,小路掩映在两旁幽寂的树林中。
她们来得早,去青鸣寺的人还不多,四周也还是安安静静的。
走了一会儿,就开始听见了声声撞钟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的山林间回荡。
空灵肃穆,让人的心也不自觉地沉静了下来。
她们都没有停下,各自都达成了一致一般,循着钟声,沉默地往上走着。
直到走到了山林深处,就看见了掩映在丛林深处的青鸣寺。
老旧的台阶,红色的木门。那一口明显可以看出年代久远的大钟,穿着袈裟的僧人正一下一下重复敲着。
“到了。”
进了佛堂,在僧人的带领下往后面走。
“鄢然,外婆还要礼佛,我们先等一会儿。”
“好。”
“施主请跟我来。”
在小僧人带路下,她们来到了后院的一间禅房,见到了与外婆交好的住持。
与住持面对面坐着,窗外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晨间的阳光从树的枝丫间斑驳地洒下。
小僧人递上了一壶茶,为两人斟好。看着细小的茶叶在水底翻滚、舒展,茶叶的幽香渐渐散开,她的心须臾间就静了下来。
小僧人斟好茶就放下茶壶,合上门出去了。
住持和母亲并不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各自喝茶。
“施主可有什么要问的?”过了一会儿,手撵佛珠的住持主动开口问。
温宜说:“我母亲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倒是夫人,好像有烦心事。”
一直安静坐着的鄢然心间忽动,微抬了抬眸朝温宜看过去。
“鄢然,你先出去吧。”
“哦,好。”知道母亲跟住持这是有话要说,她很听话地应道。
“等等,这位小姑娘。”
她脚步微顿:“怎么了?”
年愈七十的住持慈眉善目地看着她,目光中好像包容着世间万象,和蔼地说:“小姑娘,往事如烟,勿再沉湎。世间万物看似复杂,但总有根可寻。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远一点也无妨。”
住持的笑容祥和,身体笔直地静坐着。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事像是无处遁形一般,在住持彷佛看破一切的目光中得到了抚平。
她安静地走出了禅房。
一阵风起,林间树叶簌簌作响,她身上泛起了些许寒意。驻足片刻,她亦步亦趋地往外走。
青鸣寺中的祈福树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古老又庄严,它的身上承载着千千万万人的心愿和祝福。
鄢然静立扬头,她没有偷看别人秘密的爱好,她只是看着这棵负担着重任的大树,内心一片安宁。
这时,从佛堂出来的人,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女孩身边的善男信女来来往往,她却安祥地站在树下,与周围格格不入,神情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沉郁。
“然然。”
身后传来缓缓的脚步声,是外婆的声音。
鄢然闻声回头,刚才还情绪不高的脸刹那间生动了不少,笑似花艳。
“外婆。”她赶紧走了上去,搀上了她的手。
秦慈笑意慈善,摸了摸她的头:“长高了。”
她拍了拍鄢然搀着她的手,眉间流淌着温柔的笑意,彷佛是随着时间荡开远去的涟漪,平和得让鄢然的鼻尖不禁泛上了一点酸,认真道:“外婆,我还在长身体呢。”
“嗯。”秦慈依旧笑着,“你母亲呢?”
“还在里面,跟住持说话呢。”
“陪我去找她吧,外婆正好也要跟住持说几句话。”
“好。”
带着秦慈去了禅房,又变成了她一个人在禅房外了。
她百无聊赖,绕着禅房后面的青石板小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林间深处。周围林木葱茏,高耸入云,飞鸟盘旋,美不胜收。
她没走太远,坐在了一旁供人休憩的藤椅上,嘴唇微抿着,脑袋放空。
山林幽静,好若外界的喧嚣此刻都与她无关,整个人都变得安宁、纯净。
头顶有飞鸟飞过,盘旋在山间,一圈又一圈,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她微微抬着头,不自主地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腕。看着飞鸟飞出自己的视野,她的目光仍停留在蓝天白云中,然后轻轻呢喃:“远一点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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