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音乐课，瞥见他们手中都拿着一张打印好的纸往外走，鄢然有些疑惑，问何皎皎：“下节课不是音乐课吗，这是要去哪儿？”
“要去音乐教室。马上要到国庆了，学校要举办一个‘歌唱祖国’的比赛，每个班都要参与。这不，我们要去练歌了。”何皎皎扬了扬手中拿着的纸说道。
鄢然点了点头：“我们班是什么歌？”
何皎皎将纸递给她，略显无奈道：“看吧，老班选的。也不知道老班怎么想的，这歌这么难唱，他直接就定了，真不怕我们出丑。”
她信手接过，白纸上是黑色的字，第一排的几个大字写着：《我和我的祖国》
“挺好的不是。”她淡淡笑了，将纸递还给了她。
“好什么啊，”何皎皎不耐地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时间剩的不多了，领唱的除了江延，还差一个女声，到现在都还没选出来。阮湘老师还说我们这儿唱得不好，那儿唱得不好……”
“唉，算了，你到时候看就知道了。”
两人往音乐教室走去，到的时候教室里提前到的人已经站好了。
“你站我旁边吧。”何皎皎边拉着她的手往后走，边抱怨说，“阮老师有点严格，上课前我们如果没按位置站好，还说话的话，她就会生气，挺可怕的。”
闻言，鄢然眼眸一动。她还真想知道，能让总是异常活跃的班级都这么安分的老师长什么样。
没过一会儿，何皎皎口中的音乐老师就踩着点进了教室。
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很多。一袭黑色的长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举止优雅从容，倒很有音乐老师的气质。
何皎皎悄悄地说：“她刚毕业没多久，所以很年轻。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要求这么高。”
阮湘的视线在教室转了一圈：“江延，出来吧。”
江延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何皎皎又贴心地补充：“江延要弹钢琴。”
鄢然毫无波澜的面容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目光看向那道往外走的身影。
他在钢琴边坐下。
突地，他似乎抬眼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眼，鄢然心间忽地一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彷佛觉得他在看自己。
没等她回神，阮湘已经又开口：“班里是不是来了一位新同学，出来一下。”
鄢然正欲往外走，何皎皎却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她看过去，眼神示意：怎么了？
何皎皎的面色看起来很是凝重，嗫嚅道：“祝你好运。”
她有些不解，何皎皎已经松了手。
“你就是新来的同学？”她走上前时，阮湘问。
她点头。
“叫什么名字？”
“鄢然。”
“会唱《我和我的祖国》吗？”
她一愣，瞬间好像明了刚才何皎皎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的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瞥见阮湘略显严肃的面色，她有些忐忑，老老实实低声说道：“会两句。”
“行，唱一下。”
果真是要让她唱歌了。
她的心颤了颤，她很少唱歌，更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歌。
“怎么了，记不住歌词？”
见阮湘已经在催了，她只得应了：“没有。”
她感知到教室里同学的视线基本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她轻吸了口气：算了，出丑就出丑吧。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留下一首赞歌”
她唱完，教室里没有一点声音。她看向阮湘，阮湘突然轻笑了一声：“还真是只会两句。”
她没作声，乖顺地垂眸，等着她的后文。
“江延，你觉得怎么样？”阮湘突然问钢琴边坐着的人。
鄢然也随之看了过去。反正已经唱完了，而且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她倒觉得没什么了。
“老师已经听她唱了，自然是有了答案了。”江延看了一眼鄢然，淡淡说。
阮湘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她身上：“鄢然是吧，这首歌女声领唱就是你了。”
“啊？”她愣住了，霎时间有些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你的声音不错，气息、咬字、音准都把握的还行，就是你了。”阮湘不急不徐地说。
“老师，你认真的吗？”鄢然下意识道。
“你在质疑我吗？”阮湘蹙了一下眉。
“没有，只是我并不觉得我唱得不错，也不能担任领唱。”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困惑，坦言道。
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唱歌的次数寥寥无几，从没有人告诉她，她唱得怎么样，以至于她并不认为自己唱歌唱得不错。
“我说可以就可以，还有问题吗？”
“没了。”瞟见阮湘的面色从平静到已经变得严肃了，她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在心里开始迅速地接受自己变成领唱的事实。
“行，”阮湘看向教室，“这首歌的领唱就是江延和鄢然同学了，现在开始练歌。”
“鄢然，你先去旁边拿一份歌词，听大家唱，学一学。”
“好。”她拿了份歌词，正准备走回去，阮湘却又叫住她：“你领唱的不用站在里面，站在前面就行。”
她应了一声。
“行，大家先来一遍。江延你就不用用美声唱法唱了，正常唱就行。”
“好。”
阮湘说了开始后，钢琴的声音就倾泻而出，鄢然习惯性地看了过去。
前奏过后，她听到了他单独的声音。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留下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然后就是合唱。
一曲过后，她听见阮湘在纠正大家唱得不好的地方。而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弹钢琴的那个人身上，片刻不离。
他的那双手，像是为钢琴而生。她也知道，他刚刚弹错了几个音。
阮湘让他们自己练习一下，就走到了江延旁边：“江延，还没熟悉吗，刚刚怎么弹错了几个音？”
“看错了。”他面色无波无澜，淡淡道。
“行吧，你自己再多熟悉一下。”说着，阮湘仍旧难掩疑惑，自顾自道：“以你的水平，不应该啊。而且之前不都没有一次弹错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会注意的，老师。”他平静道。
“行。”说完，她伸手，“鄢然，你过来。”
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主歌部分你跟江延熟悉一下，下课我给你们分一分。”
“好。”
音乐课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如她所想，下课后阮湘将他俩留了下来。
“之前领唱的女声一直选不出来，本来就已经打算让江延一个人唱了，刚好你还挺合适。”
下课后的阮湘不同于课上的不苟言笑，鄢然觉得她温和了不少，脸上甚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淡笑。
她心里一直都有些紧绷着的弦也在不知不觉间松下去了不少。
“这是我刚给你们划好的部分，照着这个去唱就行。”她将手中的纸递给他们，又嘱咐道：“合唱可以在其中偷懒划水，但是独唱就不可以了。鄢然，江延我不担心，但你还要多练练，唱歌还需有感情，而且现在你连旋律都还不熟，你俩私下也稍微费点时间练一下，你也可以多问问他该怎么唱。”
她下意识看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江延，但他看似不打算开口。
她只好认真地点了一下头：“知道了，老师。”
“那就先这样吧，时间还早，你俩再练练。一周就这么一节课，机会难得。”
“好。”
阮湘走后，偌大的音乐教室就只剩他们两人和一台钢琴。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江延突然说。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也没有多问的习惯，点了一下头：“好。”
夏末的黄昏来得早，透过音乐教室的窗边望去，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学校沐浴在夕阳西下中，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在校园内漫步，光影落在幢幢教学楼和他们身上，温柔地撒下一地的余晖。
江延拿着凳子从外面进来时，她正看着窗外。
“先坐吧，练两遍就结束。”他阖上了门，温声道。
鄢然这才知道原来他刚才是去拿凳子了。
他坐回钢琴边，背后刚好对着天幕未散去的夕阳，而她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淡淡余晖披洒在了两人的身上。
“我弹，你跟着先唱一遍，可以吗？”
“好。”
前奏刚从他的手中流出，琴声就突然中断了。
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有一些不自然了。
思忖一下，她的指节轻触了一下鼻尖，佯作不解，迷蒙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弹错了。”已经知道的事不加掩饰地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哦，没事，重来吧。”她笑了一笑，唇角弯了弯。
“嗯。”
这一次，他的眼神始终专注地看着明明早已烂熟于心的琴谱，再没有弹错。
而鄢然也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歌词，跟着琴声认真地唱着。
夕阳美好，琴声悠扬，女孩轻柔还带着些许空灵的声音缓缓流淌在整个教室。而没有人注意到，弹琴的少年耳廓边缘不知何时也变得与天边的霞光一般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