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南中学的早自习在七点,鄢然今天起晚了,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就背着书包往外走。
“鄢然,把早餐带上。”见她走得急,温宜嘱咐道。
“好。”
她捎上了母亲做的三明治,就忙往学校去了。
清晨,街上的人还零零星星,有稍许凉浅的风拂过耳畔,一下就让她还泛着睡意的精神苏醒了不少。
她赶着往学校走,快到校门时,看了眼手表,松了口气。
还来得及。
她放慢了步子,轻吐了几口气。
“鄢然。”
鄢然闻声回头,一辆黑色的山地车在她的身边停下,他被风吹得鼓起的的校服也随之落了下来。
“江延。”
他的一条腿搁在车上,一条腿踩着地,肩上还挂着耳机,冲她一笑:“早上好。”
话落时,他就从车上下来:“一起进去吧。”
“好。”她微垂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江延正推着车往里走,倏地顿了一下步子:“鄢然。”
鄢然转头:“嗯?”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笑了,指了指她的头发,斟酌着说道:“你的头发……有些乱……”
鄢然眨了几下眼,不甚在意道:“应该是我早上起太晚了,时间来不及了,就随意地抓了两下,所以比较乱。没事,我进教室重新扎一下。”
他的唇角微弯,目光在她额前飘散的几绺碎发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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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下课后,何皎皎转过身来问她:“鄢然,你要去食堂吃早饭吗?”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在早读下课后都去食堂吃早饭了,还有一些同学则争分夺秒的趴着补眠,比如她的同桌。
“不了,我带了三明治。”说着,她从书包里将三明治拿了出来,冲她示意。
“那行。”何皎皎又问江延,“江延,你需要带什么吗?”
趴着睡觉的人没有反应。
鄢然看了一眼,指了指耳朵,对她说:“他带了耳机,应该听不见。”
何皎皎作罢,却忍不住嘀咕:“奇怪,以前他早读后如果睡觉,都是让我们带早饭的。”
“算了,我先去食堂了,不然人多就来不及了。”
“哦,好。”
何皎皎走后,鄢然拿出包里的三明治和香蕉牛奶,正准备吃时,动作却倏地顿了一下。她看了眼自己的同桌,眼睫毛微不可闻地眨了眨,将牛奶又放回了包里。
江延醒时,已经快到上课的时间了。
他扯掉了耳边的耳机,揉着眼看了看时间,又看向自己的同桌:“你吃早饭了吗?”
鄢然正在写题,闻声抬眼:“吃了。”
说罢,她从课桌慢慢地摸出了早上没喝的牛奶,递给了他:“听何皎皎说,你应该还没吃早饭,这个牛奶给你,你将就充一下饥吧。”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忡,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声音还带着些许刚睡醒的低沉:“不用,我没关系。”
鄢然毫不在意,放在了他的桌子上,认真道:“还有五节课呢,不吃早饭会饿的。”
说着,见他有一瞬没一瞬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接受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就当是感谢你昨天送我回家吧。”
闻言,江延轻挑了一下眉梢,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唇,手拿起桌上她放着的香蕉牛奶:“好,谢谢同桌。”
她随意地点了一下头,重新认认真真地写题。
而江延看着手中的牛奶,缓缓地笑了。
—
午休时间,教室里老电风扇慢悠悠地转着,时不时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部分学生都在睡午觉,还有少部分的学生正在课桌上奋笔疾书。
趁着午休时间,鄢然决定去教务处把校牌补办了。
正午的太阳强烈,炽热阳光的明晃晃地洒落大地,校园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斑影驳驳,绿得晃眼。
鄢然习惯性地拿出手放到额前遮挡,准备往教学楼走。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前额,头顶上就落下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她讶异地看了看帽子,立即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江延正站在她的身后:“戴上吧,新买的,太阳大。”
她有些懵,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帽子,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江延手插着兜,望着她在太阳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如玉的脸,懒懒道:“校牌丢了,准备去办校牌。”
“你也去办校牌啊?”
“嗯。”
“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嗯。”他的脸上挟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
“这帽子……还是你自己戴吧。”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手中的帽子,递给了他。
江延没有说话,而是上前走了一步,给她重新带上,轻压低了帽檐,不甚在意说:“戴着吧,太阳大,还有一段路,不是怕晒?”
她愣了愣,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他应该是看见了。
犹豫了一下,她顺从地点了点头:“好吧,谢谢。”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而是抬腿往前走。她下意识跟上。
到了教务处,负责办校牌的老师却不在,其他老师让他们等一会儿,两人就齐齐地站在门口等着。
老师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看见懒懒散散倚在墙边的江延,他纳闷儿道:“江延,你校牌又丢了?”
江延慢慢悠悠地站直了身,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你上周才办!”韩玉生顿时皱起眉,不悦道。
他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行了,你俩先进来。”
看着老师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鄢然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一下。
江延似觉察到,看了她一眼。她立马憋回了笑。
登好记后,就需要拍校牌上的照片。
“出去拍,背景好看一点。”
鄢然不喜欢拍照,有些僵硬地站好。
韩玉生似乎是不满意了,从相机中抬眼:“笑一下。”
她机械地弯了一下唇。
“怎么笑得这么勉强。”
她有些无奈:“老师,随便拍一下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校牌是要给别人看的,要展现我们深南学子青春活力的面貌,其他来办校牌的女生都要我给她们拍好看点,你怎么还成例外了。”
“……”
“来,笑一下。”
鄢然:她笑不出。
磨了几分钟,这位要求颇高的老师仍不满意,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江延:“江延,你先来。”
“我之前不是拍过了?”
“给你的同学示意一下。”
“……”
他拖着步子,上前随意一站,扬了一下唇。
少年人的背后有树有影,还有淡淡的日光。
韩玉生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对一旁的鄢然道:“看吧,就是这样。”
她看了眼江延,手指轻碰了碰自己的鼻尖,睫毛忽颤了颤。
“韩老师,我来拍吧。”江延突然说。
鄢然一愣。
韩玉生也有些意外:“你会吗?”
“嗯,老师你不是一直拍得不满意,这么一直耽搁老师得时间也不好,让我试试吧。”
韩玉生有些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鄢然,爽快地交出了相机:“行,你来吧。你们既是同学,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拘束了。”
鄢然有些无话可说,不知道为什么拍照的人一下就换了江延。
她依旧木着面色,眼神淡淡地看着相机。
韩玉生仍在旁边让她笑。
她当作没听到。
忽地,拿着相机的人从相机中抬眼,看着她一笑,笑眼好似山间云月,声音倾泻而出:“鄢然,笑一下。”
那一刻,不知是被那笑容感染,还是他温和的声音打动,她竟不自主地笑了。
瞬间,江延按下了快门键。
他看了一眼照片,勾了勾唇:“拍好了。”
相机里的女孩眉目如画,笑意清浅,有一束微光恰到好处地打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上彷佛跳跃着散在空气里细碎的光影。
韩玉生接过相机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吧,不错不错。”
鄢然站在不远处,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未发。
“鄢然,我还有点事要找老师,你可以先回去。”
鄢然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她转身下了楼。韩玉生拿着相机看向江延,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
“韩老师,进去说吧。”
韩玉生有些不明所以,拿着相机走了进去。等坐到办公椅上时,又问:“说吧,找我还有什么事?”
江延笑得温良:“老师,刚才的照片我能不能自己留一份?”
韩玉生目光一滞:“你要这个照片做什么?”
他言语诚恳:“老师把我拍得这么好看,想保存一下做个纪念。”
“是吗?”韩玉生淡定问,面色却因为他的话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愉悦,他摆了摆手,“行,你自己弄吧。”
江延从容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韩玉生眼神却立马带上了警惕,视线在周围梭巡了一番,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倒是收敛一点,万一让主任看到了,你的手机就没有存活之地了。”
“哦。”他有些好笑,但很听话的换了个手拿手机。
韩玉生忍不住四处瞅,仍是不放心道:“算了,你到我旁边来弄,有桌子挡着不容易发现。”
“好。”
“快点,速战速决。”
江延忍住笑意,利索点头。
“别忘了告诉你同学周五来拿校牌。”
“嗯。”
午间的学校四处都是静悄悄的,从教务处出来后,他顶着骄阳往回走,似乎毫不介意阳光的凶猛。
少年的脚步慢慢悠悠,午后的阳光细碎温柔地洒在他身上,漆黑的头发在明媚的光线下显得蓬松柔软。远远看去,他的嘴角似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走到教学楼时,他掏出了手机,盯着手机中刚刚保存的照片看了半晌,唇角上扬的弧度不自主地加深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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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回到教室时,鄢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教室里安静的连窗外的蝉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盯着她柔和的侧脸看了半会儿,瞥见她额间微微的汗珠,他的目光有短暂的停留。
他看了眼教室里的电风扇,才知道已经停了。
默了片刻,江延拿过了旁边的本子,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在她的头顶扇着。他的嘴唇抿着,动作有些生疏的小心翼翼,还有些许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紧张。
直到她额上的细汗散去,鬓间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逸,他才轻吐了口气,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本子。收起了有些酸胀的手肘,他的两臂微蜷在课桌上,头枕在上面,盯着她睡着的脸,淡淡地勾起了唇角。
安静的午后,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的眼里似带着光。那笑容明朗清澈,又似清风明月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