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观里给张奶奶做了祝祷仪式,我灵力低微,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但是张也来的确很快就回来上课了,来的那天老师们可高兴了,一个接一个过来问候,等放学了,我才小心翼翼拍了拍张也来:“你奶奶好了吗?”
“好多了,多谢。”他把背靠我桌子上,声音低沉。
“一家人,说什么谢。”李子豪故作一副长者模样,摇着脑袋,拿腔捏调。我隐约有些不高兴,张也来这个人,委实太冷了。
不到半分钟,这份委屈就烟消云散了。
我的膝盖冷不丁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正慌着,张也来往后瞅了我一眼,我眨眨眼:“啊?”
“嫂子!嫂子!看下面,桌子下面!”李子豪悄声冲我喊道,我弯下腰,往桌下一看,张也来的手往后撇着,捏着一根奶棒。
“给我的?”我又惊又喜,我好像跟他提过一嘴,我爱吃奶制品。
他点点头,我把奶棒抽走,欢天喜地,恨不得立刻飞到学委身边报喜。
但是学委却连连叹气:“原支支同学,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人家王欣儿被追的时候,天天都能收到奶茶,逢年过节都有玫瑰花。你……一个奶棒而已。”
我不高兴了:“张也来他本来就不富裕,奶奶最近又受伤,哪有钱买东西,他自己平时连晚饭都舍不得吃,我要是跟人比这个,那我喜欢他干什么?”
“行,您伟大,您不物质。”学委冲我竖起大拇指,最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嘴,“现在渣男挺多的,你看追王欣儿的那个,王欣儿天天被他奶茶喂着,可不就胖了,这一胖,那人就不追了……所以,千万别觉得找个有钱的帅的就是什么物质颜控不务实的女人,千万别觉得怕被人扣帽子就去找个穷的丑的……”
“不是不是不是……”我赶忙打断她,“张也来不丑不矬,只是暂时穷而已。”
“行,OK。”学委拿出作业本,才写两笔又忍不住跟我八卦,“我总觉得,罗晓苗对你有意思。”
我脑袋一个嘎嘣响,拧着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您这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罗晓苗喜欢我?我一直都觉得他会是个小受。”
罗晓苗这孩子,中等个头,不算瘦弱,但也的确是细胳膊细腿,皮肤瓷白,眉清目秀,活脱脱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成绩和我一样一般,甚至更差。终日寡言少语,屈指可数的几句话无一不是温柔轻慢,平日里讲文明懂礼貌,马路上见了老奶奶就扶,公交上见了老弱病残就让,是个比我十四师叔还要文静腼腆的男孩子。
但凡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是像我这样,表现得人尽皆知?罗晓苗话都没跟我说过几句,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他是不怎么说话,但他好像就跟你说话。”学委往罗晓苗那看了看,确定他没听到,“而且还是主动跟你说话,和你心心念念的椰子兄可不一样。”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可别瞎配对,人家罗晓苗多好的人。”
“哎你刚刚为什么说他是小受啊?”学委又凑上来,“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呃……也许是因为,他的气质像我十四师叔吧,我十四师叔就是……诶,好像也不算受……
我认真想了一番:“他……像泰国耽美剧里的受。”
外头的阳光突然照到了我的脸上,我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挡住,五月的阳光洒到身上有入梦的奇效,恍惚间我听到了小毛球的叫声,喵呜喵呜,煞是可爱。我收回胳膊,看了眼窗外,没有我的小毛球,只有一个绷着脸的班主任。
我灰溜溜地逃了回去。
我的小毛球儿!一双手就能包住的小奶喵,师父说它是我的守护灵,我知道的守护灵中,黑猫是最常见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猫头鹰啊熊啊鹿啊老虎蝴蝶之类的,当我还在看巴啦啦小魔仙的年纪时,曾经幻想过拥有一只发福蝶做守护灵,现在发现,猫儿比蝴蝶好玩些,虽然目前没看出来它有什么用,但没关系,毕竟我也没什么用。我的小毛球不怎么粘人,它喜欢自己玩,有时候跟着我,也是用一种小好奇的眼神看着我,我一抱它它就扭啊扭,非得踩在地上才踏实。我莲净师伯养的一只大橘,据说是帮旧友照看的,叫汝思,比寻常猫儿胖了一圈,见到小毛球就想把它圈起来,舔它摸它,咪呜咪呜轻轻叫着,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但小毛球一遇到这种情况就炸毛,死活不许汝思圈它,也不跟汝思玩,弄得汝思十分郁闷,连干了好几盘饭心情才得以平复。
菜猫配菜鸡我懂,但我不是个怪胎啊!这小家伙到底是不是我守护灵,别是认错主了吧!
“原支支,学校最近抓纪律,把你这一头黄毛给我染回去,小小年纪,染什么头发,你看看其他同学,头发黑黑的不好看?”班主任背着手,走到我面前,白了我头发一眼。
我十分委屈:“老师我没染,我天生就这样,而且这没多黄,就是棕色……”
“你又没有营养不良,我教书几十年了,咋就你天生黄毛?你哄鬼呢!今天回去就染回来,要是叫逮住了,那丢的是你一个人的脸吗?”
后桌踢了踢我,我晓得她的意思,便忍住没再争辩,乖乖点了头:“回家就染。”
班主任满意地离开,我扭头问后桌:“染发是不是会得癌症?”
后桌一惊:“啊?”
“你别用劣质的就没问题,我可以借你钱,你用好的染发剂。”罗晓苗把身子侧过来,很是认真地对我说。
……
烦!我天生就是这发色嘛!什么狗校规,害得我负债染发!我回去跟玉萱诉苦,玉萱说:“别染,我可以帮你作证。”
“没用,那群人只认这个色,根本不管是不是天生的。一帮老顽固,烦死了!”我拿出镜子,左照右照,头发在阳光下发出柔软健康的光泽,看着好爱,根本舍不得伤害。
喵呜~此时一颗拽猫路过,我放下镜子,点了点它的鼻头,它厌恶地缩回身子,我撅起嘴:“你是我的灵猫,我是你的主人,你怎么还嫌弃我?”
玉萱哈哈笑了两声:“你都不喂人家饭,人家当然嫌弃你,饭一直都是我喂的。”
“你都喂了我还喂……”
“喂喂喂师姐!”玉萱突然打断我的话,惊呼一声,指着我的脑袋叫道,“师姐,你头发变黑了!”
“啊?”
“你头发变黑了!”玉萱一把抓过镜子,放到了我面前。
噫!噫吁嚱!我盯着镜子,把我的头发揪过来揪过去,甚至还薅下来两根绷到手心细细比对了一番,最后确定——只要不是我和玉萱瞎了,这头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它也是黑的。
“这是为什么?”我和玉萱四目相对,她眨眨眼,我再眨眨眼,最后一声喵呜,我们把目光齐齐投向了地上趴着的小毛球。
“球儿,你终于有用了,姐姐郑重地向你道歉,只有姐姐没用,是姐姐配不上你。”
小毛球萌哒哒一转身,轻轻地走了,不留下一片乌云。
而我轻轻地走进教室,下起了一阵细雨。
“原支支,你染发啦?”
“原支支,你黑头发好别扭。”
“原支支,你以前为什么染一头棕色啊?你妈让你染?”
“原支支,你染发多少钱?”
我花了一个午自习时间辟谣,我本来就是棕发,我也没有妈。
如此,我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我是孤儿这个事情上来了,原本叽叽喳喳的大家慢慢沉默下来,一位多愁善感的女生看了我一眼,眼眶瞬间红了,生活委员默默掏出记事本,把我的名字载了上去,说下次一定帮我争取助学金,李子豪向来嬉皮笑脸,如今也难掩愁容,含悲带戚道:“原支支,你……唉,要坚强。”
嗯?我看起来像个不坚强的人吗?一个个的,好肉麻啊,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有父母这件事,我其实不算太在意,只有提到了才会难过一下。我们观里全是没父母的,大家相亲相爱,从来就不缺爱,既然不缺爱,就没有那种孤苦伶仃的感觉。
张也来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不像同情,不像同命相怜,也不像悲伤,我读不透里面的含义。
到了晚上放学,我和玉萱拉着手往前走着,一个黑影突然蹭到了我,学校人多,人挤人很正常,我便没有在意,冷不丁听到他问:“你知道你妈怎么死的吗?”
我吓了一跳,玉萱也吓了一跳,我们俩齐齐把身子歪向一边。
“张也来?”
“嗯。”他扫了玉萱一眼,冲我点点头。
我突然跳起来:“张也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妈死了?”
“你是孤儿,你妈不就是死了?”
“我是孤儿不错,但可能……走散了,那个……被扔了……我妈不一定就是死了,你可别瞎说。”
“哦。”他幽幽地回了我一句,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可是我妈死了,我爸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