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大人,居然和孩子计较起来了!”吴老太爷坐于上位,“蹭”一声站起来,毫无一家之主该有的沉稳风范,对着自家儿子吴老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吴老爷也站了起来,理直气壮,表情还有那么些委屈:“爹,这事能怪我吗?他昨日逃了学堂的课,去那河边和些个狐朋狗友摸鱼了,还撒谎说什么去学堂上了一天的课。若光是贪玩便也罢了,从小就养成撒谎的毛病,长大了,还不知道歪到哪里去。”
“放屁!你小时候就没逃过学堂的课业,一句谎都没跟你老子说吗?现在,倒跟寒儿摆起长辈的臭架子了!”吴老太爷闻言暴跳如雷。
“爹,寒儿和我能一样吗?他天资聪慧,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不像我这个榆木疙瘩。我现在不对他严厉点,那是害了他!你老爷子英雄一世,难道想让你孙子做个没出息的纨绔子?”
吴老太爷闻言更怒:“我的孙子,一辈子平安喜乐就好,我才不管他出息不出息!”
“爹,你这么溺爱他,只会害了他!”吴老爷烦躁道。
吴老太爷怒吼道:“那就该像你似的,成天把他掬在家里?”
这父子二人争执声音之大,快响穿了整个吴府,下人们偷偷议论纷纷。
而这争执的起源,就是小少爷吴知寒了。
吴少爷早慧,吴老爷望子成龙,所以对吴少爷颇为严苛。但这么大的孩子,贪玩,哪是能掬得住的。吴少爷逃了学堂的课,和朋友去河边摸鱼,结果被寄予他厚望的夫子当天就告了一状。
吴老爷把回来的少爷逮个正着,臭骂了一顿。
少爷非常委屈,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出去撒欢,他却得时时读书?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刚学会之乎者也的写法,就被家里百般夸奖;他才八岁就能颂诗千首,不过是小小放松,却要被骂不务正业呢?
这不公平!
于是小少爷吴知寒第二天去学堂,便偷偷地离家出走了。结果当日天降暴雨,直接给他浇了个透心凉,狼狈地被送回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吴老爷子和吴老爷,这才有了方才的争吵。
气上心头,吴老爷子看着自己这个摆着张臭脸死性不改的儿子,抬手就打算甩他一大耳光。
但他的耳光没有落下来。
“爹爹且慢。夫君也是情急,口不择言,这才冲撞了爹爹,儿媳给爹爹赔个不是。”一温婉女子慌忙走进来,神色焦急。
吴老爷子见着儿媳,神色稍霁。
“慧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照顾寒儿?”吴老爷握住妻子的手。
吴夫人把手抽出来,神情有些许怨怼:“还不是听人说你和爹吵了起来,吵得很凶,我便让小瑶先照顾着寒儿。”
吴老太爷忙问:“寒儿他,现在如何了?”
吴夫人神色黯然:“大夫说,这一关,还得靠他自己。”
……
“所以,你是谁?”幼年的吴知寒躺在床榻之上,奶声奶气地问这个正在给他身上擦温水的小丫鬟。
这小丫鬟瘦瘦的,小小的,勉强可称清秀可爱,但长大之后,绝不会是什么美人。
比起皇帝的掌上明珠平安公主,姿色差得甚远。
小丫头惶恐一点头:“少爷,奴婢叫小瑶,是夫人派来照顾少爷的。”
“夫人……我娘怎么会派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小孩子来照顾我?”吴知寒问。
小瑶,也就是烟华,内心暗叫一声不好。
她怎么可能知道啊?
她生了病,受了伤,从来都是独自舔舐伤口。
以前还是只猫的时候,没人管;后来成了个散修,危机四伏,怎么敢示弱于人;再后来,入了天同门,表面祥和内里还是波谲云诡,同门师长,无人可信,她更不敢松懈。
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对她的挚友陆无澜,她都藏了不少的底牌。
她怎么知道凡尘俗世之间,孩子生了病,母亲会拿出多少分量的紧张来。
烟华想了想,随口扯了个谎。
“奴婢家中学过些医术,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卖身为奴,所以夫人才派奴婢来照顾少爷。”
这个谎言不算高明,但毕竟是梦,倒也没必要那么完美。
吴知寒并不深究,却又说了一句:“我记得,我家从没有过叫小瑶的婢女。
烟华心说,那可太对了。
你们家不仅没有叫小瑶的婢女,还没有对你寄予厚望的父亲和百般关爱的母亲,你也没有带你一起去河边摸鱼的朋友,没有盼你成才的夫子。
你就是个孤家寡人天煞孤星,要不是烟华仙子大发慈悲,你身边连只猫都不会有。
小瑶一低头:“少爷说笑了。府里这么多下人,少爷哪能都记得?”
“府上人并不多。”吴知寒语气寒森森的,“我是世人口中的天煞孤星,从小病痛缠身,克死生父生母。我这般不祥,你说这府上,又能有多少下人呢?”
小瑶抿嘴笑了笑:“少爷一定是烧的有点糊涂了。因为少爷生了病,夫人一直愁眉不展的。而且,方才老太爷和老爷大吵一架,也为了少爷的病。这么多人关心少爷,少爷就算是生老爷的气,也不要说什么天煞孤星病痛缠身之类的话。老爷看着严厉,心里其实很关心少爷,要是听了这话,不知会有多伤心。”
在小瑶看不见的地方,吴知寒本有些僵硬的手指,偷偷地放松了下来。
他开始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起小瑶。
这猫妖有几分聪明。
他不敢触碰,求而不得之事,竟被她猜中了。
杀,还是不杀?
“少爷的热好像退了。”化身小瑶的烟华,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生死之间滚了一遭,自顾自地把小小的手放到了小少爷的额头,还装模作样地惊喜道,“真的不热了,再吃几副药,想来就彻底好了。”
“……嗯。”
滚烫额头传来小丫头手背的凉意,吴知寒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倒也不是非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