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前世】
【01】
初次相遇，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我见到他，是在父亲设的私塾中。
他是父亲为村庄小孩请来的先生。
他说，他叫留涂。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告诉他，我叫共星，沈共星。
他不仅有个奇怪的名字，人也很奇怪。
我从不同其他人一起玩耍，因为父亲时时叮嘱他们，说我的身子不好，请他们多多照拂我。
于是他们待我总是小心翼翼，担心我会出事，不愿意带上我。
他也不同其他人呆在一起，倒是更喜欢一人独处。
父亲有一间小屋，专拿来放书籍孤本，从不允许别人进去，可他是例外。
他似乎懂得很多东西，颇得父亲赞赏。
我也很赞赏他。
他长得可真好看。
【02】
父亲有时会出远门，留涂则负责教导我和村庄里的孩童。
他待人温和细心，眼里充斥着淡然，不论我如何顽皮，都不能让他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我时常带着故意找到的难题去刁难他，但他每次都能轻松将难题解掉并为我解惑。
虽然很无趣，可他真厉害啊。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我靠近他的时候就能闻到。
于是后来我费尽心力找难题寻他，不再是为了刁难他。
我也会带他去看山上刚出生的雏鸟，带他看应时开遍漫山遍野的花，带他看重重叠叠的绿荫、看肆意舒卷的云朵。
看世间万物。
最开始他极其不愿，但实在架不住我苦苦哀求。
后来他会主动提及和我一起，一路上，他会在看似不经意的间提醒我小心脚下，注意呼吸，及时休息等等事情。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我长成了自己期待的少女模样，他一点没变。
留涂在这里待了许久，我眼里的他，总是并不太留意周边的事物，例如春天的莺、夏天的蝉、秋天的硕果和冬天的冰雪。
在他看来就如同耳畔轻吹过的风，一过即无。
他一向不在意这些。
可我希望他在意。
【03】
我知他早晚有一日会离开，也想过和他一起离开，但唯独没有料到会是以这样的情况跟他走。
那日我同留涂从山中归来，却是只见到了村庄一片狼藉，到处是被摧毁破坏的景象。
私塾没了，父亲为了保护那些孩子，死在了寇贼的手中。
我无家可归了。
留涂想要离开时，来寻一直躲在房中不肯出来的我。
他向我伸出手，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游历。
他说：“先生往日教导你书文，不是为了让你自怨自艾。他希望你能够更清醒的活在这个世上。他教你的所有，足以让你对这世间的一切事物进行自己的评判抉择。”
“你不像其他女孩，只能依附别人而活。虽失去了父亲，但你仍旧拥有自我。”
他让我自己选择，是留在原地，还是大步向前。
我牵住了他的手。
久闭的木门被打开，有阳光照射进来。光暗两处，泾渭分明。
他逆光而站，宛若天神。
【04】
同行的路上，他就像是初学着如何待人好，显得十分笨拙，就像蹒跚学步的小孩，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试探和小心。
他一向淡漠的眼神中竟也多了几分温柔。
他将我带他做过的事，又重新带我做了一遍，为了让我走出失去父亲的悲伤。
我那段时间常常陷在仇恨里，恨自己没有能力歼灭那些寇贼。
是留涂让我学会接受和放下。
此后的时间，我们一起游览这山河大地，竭自己所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在一个芳菲尽妍的春天，我偷偷吻了他。
他发现了，但是并没有阻止我。
他回应了我。
【05】
一切的改变是在两年后的大雪天。
一群人突然出现，要带走留涂。
我拼命阻拦却无济于事。
在挣扎间，我的先疾发作了。
我眼见他慌了神，行事失去章法，被那些人擒住，可我没有半点法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看见他慌张的模样。
所有事物都在离我远去，天边归于墨色。
有飞鸟自头顶飞过，惊起重重声浪。
我似乎是已经死去了。
但是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我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念头——我和留涂不能够、也不应该止步于此。
这股念头让我在恍惚间挣脱了扣住我的钩爪，但是很快，我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的历程还没走完，我应该继续做一个凡人。
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疼痛传来，但是更让我觉得心碎的，是留涂充满了悲伤和无能为力的眼神。
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我瞧见了一名穿红衣裳的女子，她眼底带着疲惫，却说要为我占卜。
我想了想问她，我和留涂会如何。
会如何，能如何？
【06】
我是共星，也是苏尘。
我度过了情劫回到了仙界，一时间心里一片空白，既挂念着云岫谷的众人，又挂念着，还在凡间的留涂。
说来好笑，我虽生来为仙，却身份低微，又没有身负什么重要职责，历劫时间一长，被仙界遗忘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兰绣仙子来接引我。她是负责记载安排众仙任务的仙子。
她幻化出一支笔和一卷书，写着什么，又轻轻叹了口气。
我留在了留涂的身边。
仙界近来十分安静，安静中又透露着一丝尴尬。
察觉后，我也不愿意离开留涂仙殿，只等他回来。
我整日无所事事，不是翻看着他的书籍，就是捣鼓着兰绣仙子为我带来的一些有趣的小物什。
比如能够脱离水飞的鱼和开了灵智极其爱美的花。
仙界一日，人间十年。
我拿着壶给鱼冲洗掉身上的泥。
做凡人做得久了，不太爱用仙术解决事情，但偶尔也有例外。
就像这条鱼，它总喜欢在地上翻滚打转，有时还会往土里钻，不用仙术，鳞片里的泥根本清洗不掉。
它甩着尾巴，我一时不察让它飞了出去。正苦恼着，有谁把鱼递了回来。
他道：“共星，许久不见，你送我的竟是一条鱼？”
于他而言，确实是许久不见了。
【尾声】
共星从见到留涂的那一瞬，就觉得这个人很孤寂。不同于旁人，是一种与世人格格不入的孤寂。
就好像活了千千万万年，芸芸众生都会成为他的过客，因此他也不会将目光投注于世人。
奇怪又可怜。
于是她尽其所能，想让这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能够留意一草一木、山川万物。
她看着他从距人于千里之外，变得默认她跟在身边，再到他纵容她做出一些以前他不能接受的事。
比如亲吻一个他曾经认为是过客的凡人。
事情发生的那日，下着大雪。
就像他们初见。
雪飘然落下，落到手心冰凉。
偶尔抬首，猝然对视，他们在纷飞大雪中遥遥相望。
……
【番外二】
【幼时】
自我懂事起，我就在云岫谷。
遇清说，我们是被谷主捡来的。
遇清是在云岫谷出生长大的孩子，似乎是我们现在所习的武功秘籍主人的后代。
平日里看起来呆呆傻傻一根筋，练起武来却比谁都厉害。
错了。
还有苏尘，他们一样厉害。
我不服气，天赋比不上他们，那我就靠勤奋。
总有一日能比过他们。
于是我每日练武到极晚，可是效果甚微。我越来越气馁，每晚躺在床上，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
反正自我第一次见他到我长大，我就未见他变过。
岁月蹉跎这个词在他身上，就好像不曾显现。
也许他不是人。
因为除了我，别人看不见他。
他教了我许多东西，见我实在没有天赋，于是为我找来了一只蛊改善我的根骨。
我更加刻苦练习，不让他的努力白费。
他说，我像极了他的妹妹。
可即便我有外力相助，仍旧比不过苏尘和遇清。
一个晚上，我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
却听树上有人道：“卫言，你怎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往上瞧，是苏尘。
苏尘跳了下来，“你今日比往日练得更好，怎么哭了。”
闻言，我哭得更伤心了。
原来我以为我是笨鸟先飞，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发现，不想还有聪明鸟在一旁一直看我飞。
苏尘凑上来，捧住我的脸，用衣袖擦掉我的眼泪。
她道：“没有关系，我和遇清以后会特别特别厉害，我们会保护你和云岫谷。”
“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那时云岫谷已经被称作了魔教。
我没有应她的话，一转眼又见那人站在一旁笑。
自那以后，他不再常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而是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也不在执着于超过苏尘与遇清，学起了蛊。
既然已经有两人武艺高超了，那我就学些别的吧。
但我就算不执着于超过他们，也一定不会落后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