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白，几缕光穿过云层从边缘将天空照亮，大雾还没有消散，只能依稀瞧见个人影。
一女童蹦蹦跳跳地拉开沉重的木门，却一点也不觉吃力，然后径直朝不远处的包子铺跑过去。
惟被蒸汽蒸得眯起眼睛，生气满满道：“李婶，我要十个肉包子。”
李婶从惟跑过来时就注意到她了，早就麻利地给已经是常客的她装好，又细细叮嘱道：“别捂着，趁热吃才香！”
“知道啦。”
惟应下，正要走时又被李婶叫住：“你们一家是异乡人，只有两个姊妹，看着没人陪着玩耍怪可怜的，不若去寻那家的小子，长得可也好看嘞。”
说着，李婶朝一边努努嘴，“父母是十几年前搬来的，可惜出了点事，人没了。那男娃娃自己一个人过活。瞧着都是好孩子，你们说不准能玩到一块去。”
李婶话里话外都是男孩生得好看，惟生出好奇，顺话踮起脚往那边看去：“待会儿我就去找他看看，谢谢李婶！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呀？”
李婶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叫阿淮。”
惟又道了谢回到院子，她的身影刚刚消失，一个男孩儿突然出现在铺子前，蹙着眉思索了好久，才开口：“我也要两个包子。”
“你就是阿淮？”李婶似乎才发觉他在，也似乎对这个出现在她记忆里失父丧母的孩子并不熟悉。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让那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娃娃去找他。
好似有什么东西阻挡着李婶深思下去。
李婶装好包子递给他，“拿去。”
殷淮接过就要走，李婶叫他：“等等，你这孩子！还没给钱哪！”
温华看不下去现了身，把铜钱给她，“对不住啊对不住，这孩子很少出来买东西。”
李婶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句话，殷淮冷笑了一声，手里凝了咒印，正要做什么时，被事先有所准备的温华拉开，留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李婶傻傻立在原地。
“尊主，在这里动手会被半神察觉。”温华示意他看前面的院子，只觉得头疼，“况且这是凡间，凡人靠这个维持生计。你不能阻拦他人谋生。”
殷淮没有吭声忍了下去，等回到住处，他狠狠地掀翻了温华：“温华！谁给你的胆子，敢管到本尊地头上？”
殷淮瘫坐在木椅上，白白嫩嫩的小孩儿模样，眼尾微微上挑，透露着些许轻慢，仿佛所有人事都不能入他的眼。他唇瓣抿起，下巴上扬，示意温华说话。
这是魔尊，是心狠手辣、凭一己之力挑起六界争端，杀人不眨眼的魔尊，此时却只是像个飞扬跋扈，有些傲慢的孩子。
温华知道殷淮没有生气，于是索性就势躺在地上，不愿意起身，只道：“小人这不是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吗？”
殷淮见着温华并不怕他，更生气了，拿起杯子摔向他：“滚。”
温华笑着应“是”，在杯子砸到他之前消失在殷淮面前。
殷淮心里盘算着等回到魔界时，一定要将温华扔进魔窟。
随后他拿出那两个已经不再冒热气的包子，打量了好几眼，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找了好几日的突破口会是几个小小的包子。
殷淮咬了一口吞下去，然后面无表情地想：这有什么好吃的？
他走出门，随手将它扔在地上，然后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闻着味儿赶来吞咽的狗，心里想那两个莲花妖什么时候能够过来。
……
云岫谷后山。
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偶尔吹落的一两片树叶晃晃悠悠，像是刚刚学会飞行的雏鸟，枝桠上，有另外两只小鸟站在枝头，也不叽叽喳喳叫，只是歪着头瞧下面的人。
苏尘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对菩若时，心情总是与他人不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卫言不乐意她与菩若再有接触。
她已经有几日没见到菩若了，索性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需要再让人守着喝药。
听卫言说，近来就会把他送出谷。
苏尘苦恼得皱着眉，托着腮，眼睛盯着某处不动，心想，如果她再也见不到小和尚了会如何？
她想不太出来，只是觉得大概会很失望，除此之外便想不出其他的了。
或许是苏尘想得入神，也或许是她对菩若太过熟悉，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等到菩若站立在苏尘的面前，苏尘才恍然瞧见他似的，“小和尚？”
菩若捏了捏衣袖，半晌才开口：“是我。”
苏尘一边示意菩若坐下，一边疑惑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菩若垂下了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出来散心。”
其实不是。
卫言要将他送走，他很想同苏尘道别。可是卫言现在很抗拒两人见面，也很厌恶他。
菩若没有办法见到她。
所以这几日，菩若都会来后山，像是守株待兔一样，他只能用这样笨的方法，希望能够等到苏尘。
索性，他还是等到了。
他还是被眷顾的。
菩若原本有好些话都想同苏尘说，现在见了人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一时无语。
苏尘看着眼前尚且有些青涩的少年人，他耳朵微红，嘴唇轻抿，长长的睫毛有些弯曲，透露出来的眸光意味不明，在喉咙里的话突然也被咽了回去。
那一缕风悄悄吹起苏尘的头发，带着它拂过菩若的手，菩若的手动了动。
苏尘没有察觉，将被吹动的发丝挽在耳边，想了想开口道：“戒刀还在吧？”
菩若心里那点意动瞬间散去，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道：“还在。”
苏尘眼睛一亮，“想来这几日你没有用过它，走吧。”
菩若莫名有一些抗拒，但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两人去了菩若的房间拿刀，又回到苏尘的房间。苏尘的屋子光线更充足一些。
菩若将东西一一备好，苏尘就在一边趴着看。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她慢吞吞挪了过去。
苏尘犹豫了一下，不知是不想为菩若剃了，还是在担心再伤到他，但她还是拿起了刀，安慰菩若道：“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小心，不会再让你受伤。”
菩若没有应她，只是默默地低下了他的头。
他感受着苏尘轻轻将水淋在上面，手指按过的地方一阵发麻，耳朵开始发红发烫，连呼吸都突然急促起来。
菩若拼命克制，不愿意泄露出一点点异样。
他想，他果然是个胆小鬼，只敢通过这样的举动来反复确定自己的心意，不敢对着卫言坦然承认，也不敢当着苏尘的面流露分毫。
菩若闭了闭眼，眼睛似乎变得滚烫，他习惯性的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念头刚起却又立刻顿住了。
他背弃了佛。
佛已经不要他这个信徒了。
他有了业障，名曰：妄想。
甚至还有了还俗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