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言在门外,进行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冷静下来。
她推门进入,见苏尘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拿着本书趴在榻上看。
光线打在榻上,连带着她整个人也沐浴在其中,双脚摇摇晃晃,露出一大截白玉似的皮肤。乖巧诱人而不自知,恍如误入人间的精灵。
苏尘瞧见卫言进来,对她弯着眉眼笑笑,然后又低头继续看。
卫言:好的,与和尚无关。
还没等卫言说话,苏尘又挥手把卫言招近,拉她到榻上坐,“卫言,为什么有些皇帝要江山,不要美人?是美人不好吗?”她指着书道:“这些要美人的皇帝,筑高台、赏财宝有什么用?是江山太牢固了吗?”
“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答案。因为我非他们,不能知道美人和江山,在他们心里到底是什么分量,又到底意味着什么。”卫言想了想道:“至于后者,大概是美人喜欢,送她讨欢心,以至于罔顾江山。”
“大概?卫言,你也不知道啊?”苏尘抬眸,眨眼看她。
卫言一时语塞:“……是啊,我也不知道,但总归是能让她们高兴的。”
苏尘闻言,忽地把书合上,然后坐起来,若有所思道:“卫言,那你说我要怎样讨小和尚欢喜?我想报答小和尚。”
卫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勉强露出一个笑:“你救了他,他也救了你,你们扯平了,不用报答。”
苏尘想了一想,反驳她:“不是这个理,他们本就是冲我来的,他是被牵连进去的。”
卫言面无表情:“你想怎样。”
“把后山的树砍掉,种上……”苏尘正说着,对上卫言的眼睛,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忙问:“卫言,你怎么了?”
卫言撇开眼,心情有些复杂:“种上竹子是吧?听你的。”
“我把带回来就是想报答他。”苏尘不笨,转念一想就知道了卫言可能不高兴的理由。她在卫言对面乖乖坐好,拉着她的手道:“但是我没有想过你愿不愿意让他回来,对不起卫言。”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苏尘本想说把他送回去,再给点金银珠宝当作报答,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
卫言猜到了,慢慢叹了口气:“苏尘,放他回去吧。”
“他是个和尚。”
苏尘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又像是无声的抗议。
卫言看了看苏尘,又悄悄看了眼门。
苏尘尚沉浸在两人的对话中,没有发现去而复返的菩若正站在门外。
卫言想,苏尘什么也不懂,可能连自己对菩若的特殊都还未发现,至少在菩若没有还俗前,她不会再让两人再见面。
和尚穿着禅衣,四月天明明已经渐生暖意,可他觉得恍然觉得,有一股冷意顺着他的脊背在向上爬。
他转身,伸手挡了下光,回到了房间。
……
知远带着梨、惟找了个院落,准备长久地住下。
应深也在其中。
知远将一个木椅搬到院落里,身上盖着件薄被,摇摇晃晃坐在上面晒太阳,一双凤眸舒服得眯了起来,十分的惬意。
梨、惟倒是随意,一人在靠着树看书,一人在地上扒草。
不一会儿,惟就耐不住性子,开口问:“殿下,我们要住多久啊?”
知远估摸了下时间,道:“也就几年。”
惟又问:“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还没等知远回答,梨用书轻轻拍了她的头,不让她再问:“需要我们时,殿下自会吩咐。”
“别打头,我还等着长高呢。”惟捂着脑袋,不高兴道。
应深一如既往没有搭话,坐在圆桌旁看着。他还是像之前那样清冷,只是眼神深邃,又多了一点笑意。
尤其是将目光投向半躺着的人时。
知远听着两人打闹,纤细的手指抚上眉心,思忖道:“仙界很可能会插手,往后你们仔细些。”忽而她看向应深:“圣子以为如何?”
她在暗示,应深该和她们保持距离。
虽说知远还是不信他,但更多的是为了他好。这点应深当然知道。
应深垂眼,盖住了眼里的情绪,嗓音依旧,如同泉水融化时,冰块撞击发出的声音:“我明白。”
说着他幻化出了另一个模样,同时锁住了体内的经脉。
梨和惟惊呆了。
这样看去,应深端坐在那里,样貌被遮盖显得普通,周身也不再有仙气缭绕,宛如一个凡人。
知远也惊呆了,“圣子…倒也不必如此。”
应深沉默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知远脚尖点地,让木椅不再晃动,认真看着应深:“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是真的是半神吗?”应深想了想,抬眼与她对望。他抿了薄唇,轻轻重复道:“你能确定吗?”
在应深开口问出这个问题是,梨察觉氛围不对,带着惟进了屋,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知远看两人走远,眼神却一直没收回来,似在放空。
她道:“我在神界出生,但神界受创灵气枯竭,于是沉睡了不知多久,醒后来到人界,酿下大错,又在天玄洞受罚千年。此后一直在遥居殿,有时会下凡,偶尔替人占卜、织魂。”
知远将视线收回,放在应深身上,多了几分空洞,“你说,我不是半神,还能是谁?”
应深站了起来,一拂衣袖,确定道:“还能是惊鸿。”
此时的他因为易容,整个人都显得很普通,但知远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在说这话时的神采飞扬和笃定。
知远忽然笑了,笑容中还是盛满了温柔:“所以你才一直跟着我吗?”
“不是。”应深否认,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你很温暖。”
也很温柔。
应深眼眸微动,在心里补充道。
如果知远真如他们所愿陨落,那才是一大损失。
知远脚尖离地,放在木椅上,继续摇晃着,唇角上扬,神情放松,“你最近吃了蜜糖?但是不管你为什么肯定我是惊鸿仙子,恐怕都要让你失望了。”
应深没有作声,他明白这件事十分令人匪夷所思。但就如知远刚刚所说,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就是说知远也不能否认,她是惊鸿转世这件事。
或许要重新去鬼界走一遭了。
应深的眸色加深,料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时梨和惟悄悄从门后探出个头,像是在看两人是否交谈完。
应深瞧见后对她们点了头,示意她们可以过来。
梨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惟见此掐了她一把:“你松什么气?”
梨和惟传音咬耳朵:“你不觉得殿下和圣子在一起,特别养眼吗?”
惟闻言一边打量他们,一边点了点头。梨怕被发现,一把捏住惟的脸,不让她再看。
应深看着两个女孩奇奇怪怪的举动,只当她们是被刚刚突如其来的对话吓住了。知远往两人处斜睨了一眼,让她们收敛些。
而在院落不远处的客栈里。
殷淮漫不经心地靠在榻上,结骨分明的手一动,一颗桑葚就落进了他的嘴里。
温华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最后总结道:“尊主,我们需要知道她的占卜内容。”
“哦。”殷淮随意应了一声,“所以?”
温华道:“本尊那儿是不可能成功的。从两个莲花妖处入手吧。”
殷淮有了兴趣,用手支着下巴:“怎么入手呢?”
“得靠尊主。”温华觉得,先要殷淮答应了,才能说出他的计划,于是迂回道:“尊主知道,我还要去寻九轮镜。”
“你先说。”殷淮眉梢微挑。
“你先答应。”温华不松口。
殷淮眯起了眼眸,直直地盯着他,最后像没意思一般,躺回榻上,准备撒手不管。
温华很有先见的给他打了挤亢奋药:“尊主,除了她,了结私仇,魔界独大!”
“……”殷淮觉得这个人才是从邪教出来,专门祸害他的,“你说。”
“你答应了?”温华笑得温润,然后说出了他的想法。
殷淮听懂了,就是让他装成小孩儿,从而获取她们的信任。
他不屑地笑了笑,“你以为她们真是幼童?又凭什么以为她们会对一个孩子说这些事?”
“你不也不是幼童吗?”温华又倒了杯茶水喝下,“这就需要尊主的引导了。”
简而言之,殷淮看着办。
殷淮当下就要反悔,又听温华道:“尊主,如果她们真的信任你了,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有趣。
殷淮从天地创立之初便存在于世,他是天地创造的生命,也是天地为他命名。他与其同生死,共存亡。
漫漫长生,当然是要做有趣的事。
他没有与谁结仇,如果有仇人,那就是被天道庇护的惊鸿。
因为其他人都重新去了轮回。
殷淮缓缓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应下了温华的计划:“行。”
等到殷淮答应后,他又嫌弃地皱了眉,“太麻烦了,温华,如果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不觉得她会直接告诉我们吗?”
“会吗?尊主,我们是魔。”
“我们与他们是同路不同道。”
同样的做法,但目的完全不一样。
温华站起来,踱步到窗边,将景色尽收眼底。
说起来,温华突然想到,他已经很久没入那个女孩儿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