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姑苏城内，一个宛如鬼魅的黑影正急匆匆地行走于大街小巷之间，然后落在了东南角的烟柳巷子里没了影踪。
而此时，姑苏城内最大的烟柳作坊——半月白的大厅里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刘掌柜，多日不见，您越发富贵了！”
手里挥舞着桃红手帕的老鸨子一步扭三扭地和不断涌进来的客人们调笑着。
“大富大贵我倒说不上，无非是南下做了个大买卖，小赚了一笔，小赚了一笔！妈妈的小嘴也越发甜了啊！”
那刘掌柜这边说笑着，直接上手要去触摸老鸨子的脸。
“刘掌柜总是这样谦逊，您要是大买卖只赚小钱，那我这小作坊岂不是都要开门喝西北风了！”
老鸨子打趣着，娇笑着，正好一个侧身躲开了刘掌柜的触碰。
刘掌柜或许是赚了不少，心情不差，也不和她纠缠，倒是很懂事地自个朝着大厅里面去了。
“我的小鸳鸯这几日怕是想坏我了吧，妈妈好好迎客，我去看我的小鸳鸯了！”
见刘掌柜搓着手走了，老鸨子连忙对着楼上喊。
“鸳鸯，你冤家来了，你还不快些下来迎接！”
“来了，妈妈！”
刘掌柜被穿着艳丽的姑娘依偎着一路娇嗔上楼去了。
身后的人可是把这一切看了个仔细，然后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姑……少爷，姑苏这地着实是人杰地灵，每个人都热情得很，比渝州的辣子都热情，我们确定真要进去吗？”
火红不知道何时换了一身男装，双手捧着略显纠结地抠了抠，然后为难地看向了自家主子。
刚刚还在教导火红一定要努力学习姑苏的风俗习惯然后迅速融入姑苏人群的聂凌欢也语塞了。
她们主仆二人今日进了姑苏城可就热情满满地和周遭遇到的人闲聊问路，顺便了解了一下姑苏城消息最为灵通人们最为热情的地方在哪。
那卖豆腐的婶子看着就是个好人啊，为人憨厚朴实，说话不兜圈子，让人挑不出来任何一点毛病。
最最主要的是那婶子还悄悄传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城里大户都爱去这地儿，龚家龚子歌也爱去！
龚家公子哥啊！
聂凌欢这不是听到了龚家公子哥几个字，瞬间就一扫这几日的舟车劳顿，满满都是精气神。
主子这样期待见那个发财兄一面，火红也不能给主子打退堂鼓，这不是为了让自家姑娘便宜行事，她还特意准备了男装。
如今可好，怪不得城内大户都爱来这地，这里是青楼啊！
怪不得这里消息灵通，烟柳巷子那可是什么人都有，怎么会不灵通！
如今，之前只听过烟柳巷子青楼的主仆二人，今个儿算是彻底长见识了。
“哟，快瞧瞧这两位小公子俊俏得让人都挪不开眼睛咯！”
老鸨子一眼就望到了站在门口几步外的主仆二人，然后满面笑意地迎了出来。
听到这尖锐的女声，聂凌欢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火红随即也跟着退了回来。
“怎么？两位不是来快活的啊！看样子，两位不是本地人吧！这是迷路了？你们找姐姐啊，姐姐认路啊！”
老鸨子只扫了一眼就说破了二人的秘密，当然，她看破的怕不只是这些，但是却并没有说破。
“我们没迷路，街上热闹，我们逛逛。”闻言，火红连忙开口，生怕自家主子被拐骗走。
“街上热闹吗？这场雨马上就到了，你们再不找个地方，可是就要淋雨了！”老鸨子话音刚落，一滴雨就直接砸在了聂凌欢略显挺巧的鼻尖上。
闻言，聂凌欢带着火红向着左右望了望，这街上哪有几个人了，看样子是大雨将至，人都跑了。
“我就说吧，雨到了，进来坐坐吧，姐姐又不吃人！要不姐姐请你吃茶？”
老鸨子依然很是热情地指了指热闹的大厅，她摇着手中的扇子，一脸真诚，和刚刚招待刘掌柜和那些客人的样子一点也不相同。
“雨要是大了，我们也没地方躲，进去坐坐吧，姐姐这么好看，肯定不会唬我们。”聂凌欢抬脚就进了门，火红虽然担心，但是也不得不寸步不离地跟上。
主仆二人刚刚进了大门，那边老鸨子就招呼人来伺候了。
“二楼雅间来贵客了，给我迎上去！”
老鸨子声音刚落，那边就有个抱着古琴的青衣姑娘绕了出来站在楼梯看着聂凌欢。
“公子，请随小女子上楼，这边请。”
眼看着聂凌欢就要和青楼清倌进包间了，火红紧张不已。
她家主子那可是从小就乖巧伶俐没做过任何一点逾矩之事，全渝州最优秀的女子了，可是今日初到姑苏就要为了亲近那个发财兄破例，这可是大事啊！
然而……
“姑娘，稍等一下，我还有事要问姐姐。”
聂凌欢突然叫停，那边就打算原路返回去寻老鸨子，却不想回头就发现老鸨子站在远处冲着她笑。
“公子若是有事就直接问，何必跑来跑去，我听得见，你问吧！”
老鸨子声音尖细，这不是刚刚喊完，周遭一群人就都把目光转移过来了。
“小兄弟，你只管说，柳叶媚的耳朵若是听不到你说的话，她就枉为姑苏顺风耳了！”
“对对对，就她那耳朵，隔壁在家里敲算盘算账，她都能给人家听出来几两几钱几文！”
堂客们说着已经笑做一团了，而那老鸨子也不怒只笑，看起来爽朗异常。
对于自己之前听到的姑苏的风气习俗，聂凌欢觉得貌似有差错，这些人不比渝州人直率啊，所以她也就开口了。
“我想问下，今个儿龚家的公子哥来了没！”
——
“阿嚏！”
楼上某雅间本来正在就着琵琶声听着刘掌柜讲述南边故事的人猛地打了一串喷嚏，将自己手里的花生米愣是喷出去一地。
“果真，小爷的黑将军就是这么被小爷亲自喷出家门了，无缘啊。无缘！”
刚刚还在倒着的人突然坐直身子，勾了勾自己那比一般男子小了不少的脚丫，算是示意刘掌柜继续讲。
“刘掌柜，我这可是出了单场说书钱，您得把故事给我讲完啊！刚刚那就是个小意外，我们继续，继续！”
把手里的花生米扣回到了点心碟子里面，龚喜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打算听细节。
刚刚他们可是谈到了那边人对那场战争的一些说法，还说起了有人提起那场战役里面战死的一些将帅。
龚贺怎么说也是副将，不是小官，他的死肯定有人有印象的。
这不是为了自家兄长的死，龚喜多次出入勾栏，就是因为这里有她可以得到消息的人。
而她平日里和那些市井小乞丐关系好，那是因为他们走街窜巷，最是清楚每家的状况，大到家族发展，小到私房钱这种事。
而眼前这个刘掌柜家里娶了个订了娃娃婚约的姑苏城出了名的悍妇，那刘夫人每日就催着他做生意，可他偏偏附庸风雅。
所以为了鸳鸯，为了品评鸳鸯最近新学的琵琶曲子，他就成了外面赚大钱，口袋藏小钱的主儿。
这不是一场说书的钱，对方特意从那边给龚喜带来了这么一个小故事。
“好好好，我们继续。说起当年南边战死的那些士兵，还真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其中还有个和咱们姑苏最有缘分的，对，就是那个……”
“龚子歌，龚家的龚子歌来了没？有位俊俏的小公子想和您对诗颂词？”
老鸨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后，龚喜皱眉看了看门外，然后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刘掌柜连忙收了桌板上的钱袋子，这边会意地点点头。
老鸨子那花枝招展的影子从窗纸上经过，然后嘴上喊着龚家的公子哥几个字向着远处去了。
龚喜叹了口气，这边还没坐直身子，结果被刘掌柜身上这香粉味熏得咳嗽了一声，随即房门就被敲响了。
“龚公子，龚少爷，你可是让我好找啊！鸳鸯的琵琶声从哪里响起，你肯定就在哪里？刘掌柜这是去南边又学会了什么小故事，所以又来赚我们龚子歌的去钱了！”
老鸨子笑着把门推开，躺得腿麻了的龚喜逃无可逃。
“呀，柳姐姐啊，您找我！怎么？这是哪位掌柜的有新店开张，这是需要我给题字？取名？还是如何啊！”
龚喜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挂着笑，毕竟脚麻真心不好受，她可不能下一秒皱成苦瓜脸，那就太难看了，太难看了，那不符合她龚家男子的气质。
“最近几日下雨，哪有店铺开张？”
“那是……”龚喜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柳叶媚身后站着的人影。
“该不会是有人看上我这位器宇轩昂的龚家少爷了吧！龚家的男女难道就这样逃不过被相亲的命运了吗？”龚喜这边特意压低了声音，略显悲伤，倒是柳叶媚身后的人连忙转了过来。
“没有没有，小生只是听闻姑苏有个出了名的龚家公子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所以特来请教。”
来人着一身湖蓝色的袍子，脚踏一双做工精致的抹绿云根靴，再往上是一条恰到好处的腰带，略显复杂的半衣，继而是白皙的脖颈，尖小的下巴，樱桃红唇，小巧高挺的鼻子，还有一双闪着光的眸子。
男子画了远山黛眉？
姑娘很漂亮，扮男子也算英气，就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姑娘家。
龚喜想着，没说其他，倒是笑着望向了她：“公子抬举了，其实小生最擅长的不是这些。”
“不是这些？难道你还会其他的？”
“会啊，小生最擅长的可是卜卦，尤其是占卜姻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