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上的月仍不舍离去。秦府门口倒是热闹,一辆古朴的马车早已等待多时,马儿踢起了前足,显得不耐烦了。
齐河洛掀起马车帘子,神情安然,倒是很有耐心。他不下马车是秦如絮厉声呵斥,不让自己下来,只得隔着几尺朝杨氏拱手行礼。
“娘,你说够了没?”秦如絮拎了竹编的行箧,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杨氏的话,“我傍晚就回来,您放宽心,我欺负不了他。”
“去吧去吧。”杨氏左手捂着帕子,强忍着骂她的冲动,挥了挥右手。
秦如絮嘴角咧笑,“娘,我走了,别想我!”说完,她向马车走去,顾威立马跳下马车给搭了个小凳子,并且帮忙把行李搬进了马车。
齐河洛捂起眼睛,看着她几乎蹦到凳子上,简直吓坏了,连忙温柔叮嘱,“你慢点。”
“还是将军呢,胆子这么小。”一眨眼,秦如絮钻进了马车里,靠着他坐下,没脸没皮地打着趣。
“娘,回去吧,我跟毅川出发了!”秦如絮没等男人回应,够着车帘,伸头朝矜贵的妇人挥手。
杨氏立在门口,摇头无奈笑了,这顽劣的丫头,竟一眨眼长大了,马上要嫁人了。
马鞭扬起,马儿慢走起来,赶马车的顾威仍然竖起耳朵听着里边的动静。
“絮儿,犯困了?”齐河洛瞥见小姑娘撑着打架的眼皮靠在自己肩膀上,显然是这颠簸助长了睡意。
“嗯,你起太早了,我都没睡醒呢。”秦如絮迷迷糊糊地说着,恰好这时打起了哈欠,她下意识地捂着嘴巴。
“那你睡会,等到了地方我再喊你。”齐河洛望着未婚妻如此懵懂迷糊的一面,心里惊奇,也觉得这样的她着实可爱。
“好。”秦如絮应了一声以后,脑袋一歪,大半个身体都在齐河洛身上,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正襟危坐的齐河洛两手撑在矮塌上,却有佳人在侧,他心里苦啊。
没想到的是,马车刚出了城门,秦如絮那双手在睡梦中都不老实,环着他的腰抱紧,嘴角还露出可疑的诡异笑容。
齐河洛被这一抱吓得心神颤栗,这女人撩拨得真是恰到好处。他偏头瞧了一眼,正好捕捉到了她怪笑的一幕,心里有点害怕。如絮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马车停下了,目的地到了。
“如絮,醒醒。”齐河洛轻声喊着她的名字,秦如絮睡得很死,迟钝得没有反应。
齐河洛嘴角噙了一抹笑容,将她抱入怀中,亲吻嘴唇。心想:这回总该醒了吧?
“唔,怎么回事?”秦如絮好歹给了面子,睁开眼睛,望着男人泛红的耳垂,神情有些可疑。
“你刚才干什么?”她皱起黛眉问出来。
“喊你醒醒,到地方了,你先下去。”齐河洛当然不敢明说。
秦如絮拎着行箧跳下马车,走了几步,“哇,老齐,这里风景很漂亮啊。”入眼的是飞流的瀑布水潭,四周皆是野花围绕竹林,偶有几株参天大树,这环境静谧恬淡,叫她心里很高兴。
“你喜欢就好,”齐河洛被顾威推着来到了水潭边上,直愣愣地看着小姑娘准备脱鞋,立即出声阻止,“絮儿,不可胡闹!”他不是不愿意让她随意行动,只是女儿家的脚丫不应当让第三个人看到。
“怎么了嘛?天热,我想凉快凉快。”秦如絮返身回看一眼齐河洛,诧异地问。这时压根忘了男女有别,这是古代不是现代。
“不许在外面脱鞋,早上潭水冰冷,若是着凉了怎么办?”齐河洛一本正经地解释。心里还有些气恼,怎么她连这个也懵懂分不清吗?
“好吧,依你依你。”秦如絮停止了脱鞋的行为,来到齐河洛面前,“我昨日将罚抄交与父亲检查,他倒是什么也没说。”
“长辈是吝惜夸奖,怕你骄傲,至少他没有再批评你。你的字也有了进步,这应是好事。”
“爷,夫人,属下去抓几条鱼来。”顾威知道自己没存在的必要,行礼后,把马儿的缰绳在粗壮的树干上缠了几圈,打了个结就离开了。
“总算识趣了,”秦如絮念了一句,又朝男人露出歉意的笑,“我也是好笑,居然给你添了不痛快,让你左右为难,对不住。”
齐河洛摇摇头,“那次确实是他逾规了,你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不提这个,我想坐在地上了。”秦如絮将竹编的行箧打开,把毛毡铺在路边的空地上,顺势坐在毛毡布上面,摆弄箱子里的零食和玩具放到毛毡布上。
齐河洛苦笑,“你究竟带了多少东西来?”
“还是找二哥借的棋盘,不过我只会一点五子棋。”秦如絮尴尬解释,又想起了上回下棋被齐河洛大杀四方的惨状。
齐河洛想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还在箱子里,只得无辜地向姑娘求助,“絮儿,你能否替我去马车里取个箱子来?”至于五子棋,虽然有好些不同的规则,但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
“没问题。”秦如絮往马车走去,心里嘀咕:怎么我早上进去没看到箱子呢?
秦如絮钻进车厢,往下一瞄就看到矮塌下横放的黑色木箱,拖出来拎在手上掂量,还挺重。“好意思说我,自己肯定也带了不少。”秦如絮颇有些艰难走出车厢,一低头就见齐河洛伸出双臂,朝她温柔地笑道:“放我腿上。”
“不行。”秦如絮板着脸下了马车,提着一口气,拎起木箱就冲到了毛毡处,放下重物,才开始小喘气。这个臭男人,怎么就不知好歹。
齐河洛知道自己又失言了,推着轮椅慢慢摇到她身边,陪着笑解释:“我的腿没有知觉,刚才想起那木箱沉重,忘了先叫顾威拿下来。”
“齐河洛,我怎么舍得?就算是没有知觉,也不能盛放重物,”秦如絮双手抵住两边的扶手,眸子凝视着齐河洛那张英俊的脸,坚信不疑地说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可以治好的,你要相信。”
“嗯,相信。”齐河洛对视着秦如絮那一张认真的脸,忽然觉得她比自己还要关心身体的康复,心里暖意融融,故意轻声笑了。
“傻丫头,你帮我个忙。”齐河洛伸出修长手指去抚摸她精致的脸庞。
“什么事?”秦如絮呆萌问道。
“你扶我下来。”齐河洛突然脸色有些奇怪,似乎是难为情了。
秦如絮哈哈大笑,主动扶着他,“你不要害羞嘛,还好我力气大,能帮得上忙。”
齐河洛借着她的力气,总算是从轮椅上挪下来了,几乎全部重量倒在秦如絮的怀里,惹得她心跳极快,连忙用话语掩饰,“毅川,你快坐着吧。”
“好。”看出了丫头的窘迫,齐河洛应声后,无力的腿脚在搀扶下软倒在毛毡上,被他自己摆在衣袍之下。
齐河洛本想自己整理衣服,却被秦如絮抢了先,不知道从哪变出个软枕塞在他背后,还多了唠叨,“毅川,你不该坐在地上的。”明明坐不住的人,非要迁就自己勉强盘坐在地上。
“不许哭,”齐河洛抬手替她抹眼泪,心疼地无奈解释,“眼圈都红了,秦夫人怕是以为我欺负你了。”
“就是你欺负我了,坏人,”秦如絮破涕为笑,粉拳捶上他的胸膛,迅速伏在他的怀里,“齐河洛,你怎么这么烦。”
“是,我是坏人,秦二娘子,您还下棋吗?”齐河洛面对着姑娘的撒娇,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承认自己错了,还不得不撇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吧,五子棋就五子棋,你不许故意放水,”秦如絮打开棋盒子,展开棋盘,“我执白子,只要同色五子连线便算赢。”
“这个我知道,你大可放手施为。”齐河洛说得郑重,其实还是想放水的,这种五子棋算是最简单的了。
没多久,信心满满的秦如絮就败下阵来,看着黑子五星连珠,顿时垮了脸,“你怎么什么都厉害,我太难了。”
“如絮无需气馁,这是旁门左道罢了。”齐河洛万万没想到才一会的功夫,就把五颗棋子连线了,也不知怎么哄她,只得说棋术是旁门左道,不需要精通。
“哼,还是不开心。”秦如絮把不开心摆在脸上,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碰到他就原形毕露,想哭便哭了呢。
“你的胜负欲倒是强,我确实没放水,再下一局吧。”齐河洛没法叫停,还是决意再下一盘,企图放水让她赢一把。
“好。”秦如絮点点头,想要扳回一场。
不多时,齐河洛一个“疏忽”,让秦如絮激动地捡了漏,将五颗白子连成了线。
“我赢了!”秦如絮雀跃着,下一秒却收起了棋盘。
“怎么不玩了?”齐河洛抬眼,却发现她神情恢复如初,并不开心。
“不好玩,你刚才肯定是故意让我的。”秦如絮低头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想起他高超的棋术,他刚才的马虎必然是故意的,只为讨自己欢心。
“我饿了。”齐河洛扯住她的襦裙,眼巴巴地央求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