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五月初九那个傍晚,已经过去了三天。秦如絮的每日行程已经被安排满当,前两日上午都是学礼仪规矩,第三日起上午是学习插花,而下午则是巩固练习插花,还有刺绣。
不仅如此,作为那次的惩罚,秦如絮被迫罚抄《女诫》一百遍,敲她爹爹啊,气死了!那一沓银票当然也没法收入囊中了。
议事厅,秦如絮心不在焉地剪着栀子花的枝丫,喃喃自语,“我太难了。”便宜老爹太狠了,一百遍的古文啊,何时是个头,还勒令我必须在六月十六之前交给他。
这便惹得身边人发笑,逗趣说,“二姐还难?我看齐将军更难,以后怎么受得了你。”秦如絮懒得理她的逗趣,把栀子花插入瓶中。
“这花我即将弄好了,姐姐你可要抓紧了。”秦如韵理了最后几枝蜀葵,准备修剪。
“我不急。”秦如絮淡定地拨弄了下剩下的七八枝鲜花。
“明雨的事你要如何处理?”秦如韵剪了蜀葵的叶子,摘了几片蔫了的花瓣,笑吟吟地问。
“似乎与三妹无关?”秦如絮板着脸,只觉明雨那丫鬟并没有讨论的必要。
秦如韵轻咳两声,“是无关,不过府里有些议论,教人没法忽略她呀。”
“原以为是个乖兔子,没想到是带了爪的狐狸,真是失算了。”秦如絮说着这话,语气淡然,似乎讨论天气一般无所谓,不露惋惜或气愤情绪。她朝花儿洒了些水,剪掉过长的萱草,归入瓶中。
“二姐忘了,人言可畏。”秦如韵面上如此提醒,也不知是好意歹意。
“泼脏水而已。至于将军,你觉得他会信一个从未见过的丫鬟,还是信我?”秦如絮的底气来自将军,不过仍然决定要处理此事了。
“三妹妹这花插得倒是精巧,我自愧不如。”秦如絮瞥了一眼对方的花瓶,行过礼,便端着自己的花瓶走了。
秦如韵回了礼,也收拾起桌子,望着秦如絮匆忙的背影,联想这她这几日的作为,免不得疑惑,“秦如絮当真转了性子?”只要不是大姐那软糯性子就好,真是奇怪,我居然替她着想?那天晚上的掐脖子我可没忘,哼。
“闫妈妈,明雨怎样了?”秦如絮回去路上遇见了闫妈妈,随口问一句。
“回二姑娘的话,明雨刚洗完一堆衣物,在杂房休息呢。”闫妈妈低头行礼。
秦如絮心里发笑,看来都怕我随意惩罚,父亲并不过问此事,因为这是母亲该管的,但是自己前日早已同母亲说过原由,她希望自己能妥善处理。
“听闻有人议论我虐待明雨,此事当真?”秦如絮见闫妈妈畏惧躲闪目光,偏不让她如意。
“婢子有所耳闻,不敢妄言。”闫妈妈脸色惶恐,怕这位主子找了由头也罚自己。
“我不曾打骂她,待她如姐妹,未曾想竟有苛待下人的污名。寻她来见我。”秦如絮不怒反笑,端得高深莫测,瞥见闫妈妈步履匆匆,轻飘飘地提了个醒,“在秦府,我好歹是个主子,守好本分,我自然不会苛责。”
“二姑娘说的是。”伴着这声应答,闫妈妈走得更快了,转眼别进了另一条小径。
院子里,秦如絮坐在桌子前,素手从四四方方的茶焙笼里取出茶饼,用小木槌捣碎,取四分之一,再换成茶磨来碾研茶饼块,动作虔诚而细致,桌子旁是一本带图画的茶经,显然她是在按图索骥地琢磨。
“二姑娘,奴婢明雨有礼了。”清秀模样的丫鬟柔躬身行礼。
“几日不见,更懂规矩了?三天前带着怨气的眼神我可没忘。”秦如絮找茬的本事不赖,放下手中的茶磨,抬眼打量了明雨一眼,脸上多了两分阴郁愁苦,这笑似哭,不如不笑。
“奴婢之前无礼,请二姑娘见谅。”明雨心中惴惴不安,只全力应付着这位主子针尖般的话。
“心里还有怨气?”秦如絮不待她答话,又追问,“你见过齐将军?”
“明雨有幸曾见过几面。”明雨夸大了,其实只远远见过两次,一想到齐将军那张不怒自威的冰冷脸庞,她便心有悸动。
“噢?他可记得你,问过你名字?”秦如絮没想到自家面瘫将军还挺招人喜欢的。
“不曾,将军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就算是如今情境,奴婢也甘愿伺候。”明雨说着声音更小了,两抹绯红爬上了脸颊。
“好一个甘愿伺候。这几日的谣言,是你散布的吧?”秦如絮捧了她一句,又转了话头。
“若是有机会,谁愿意一辈子生活在泥淖中呢?二姑娘,你不也不曾穷苦过。”明雨似是感慨,凄凉一笑。
“子非鱼,焉知鱼,跟你扯这个做什么。”秦如絮摆摆手,回想起刚毕业的时候一穷二白被老同事欺负的事,但不值得跟眼前这位丫头说。
“你将秦原置于何地?”秦如絮瞥见了院外的一抹衣角,正色问她。
明雨忽然犹豫,眉目里露出愧疚神色,“他很好,只是奴婢不甘穷困。”
“人皆有欲望,明日齐将军来府上过细帖,你可要把握良机。”秦如絮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抚摸嫩滑的小脸蛋,嗤嗤地笑,“多好的一张脸,且去梳洗打理,等我明日通知。”
“多谢姑娘成全,奴婢告辞。”明雨躬身行礼,轻盈地离开。
待明雨的脚步声听不到了,皱眉的秦原从外面绕进院子,给秦如絮行礼,“小的见过二姑娘。”
“都听到了?”秦如絮望着秦原,不同于府上其他年轻男仆的卑躬屈膝,这位始终还保留一份傲骨和执着。
秦原沉重点头,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假如你面前摆着两个选择:一个是明雨,一个是某古玩店的漂亮千金,她们都喜欢你,愿意嫁给你,你选谁?”秦如絮敲了敲桌面,咳嗽一声,补充,“只能选一个。”
秦原露出挣扎之色,沉思了许久,终于斩钉截铁道,“我选明雨。”
“你看,人各有志。你与明雨的想法是有很大差异的,你们两个不合适,对她死心吧。”秦如絮开始了鸡汤灌输,希望秦原能够醒悟,托着腮说,“明日,好让她认清现实,或者说,这也是对齐将军的考验。”
“属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秦原一时间想了许多,脑袋里乱糟糟的,索性先行礼告辞了。
晚饭过后,秦如絮朝杨氏提了铺子的事,后者只说让自己派人处理,又再次提醒尽快把罚抄完成,这些日就在家待着,不可再惹了秦父。
秦如絮无奈,不过也并不指望杨氏能出什么好点子,自己也有些主意,只是还没去实施,如今脱不开身,明日先派人清理店铺才是首要任务。
秦如絮叹气,点着蜡烛,继续抄写《女诫》,漫漫长夜,唯有提笔书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