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进到殿前,看见了叶焕羽并未很在意,随意地行了一礼。
皇帝不禁皱眉道:“这是干什么去了,你看,脸冻的通红。”
长公主搓着小手向熏炉靠近了几步熏着身上的寒意,答:“没干什么去,皇帝哥哥,小六是来讨赏的!”
公主排行第六,从前先帝、嫔妃和兄弟们都这么叫她,但随着皇宫中人越来越少,如今除了太后和皇帝很少有人叫她小六了。因此小六这个名字也多了几分亲近。
皇帝语气中有了些好奇问道:“小六因何事,要讨什么赏?”
长公主也不怕外人在场,当着叶焕羽的面说道:“前些日子小六诗会办的还不错吧,这不该赏吗?”
皇帝听了这话差点绷不住面儿上的笑,手指隔空点了点公主说道:“你啊你,好歹办了个诗会,规矩文雅没学会,倒是玩了个尽兴吧!”
说着想到了身边的叶焕羽继续说:“叶焕羽一介武夫,诗会之后都知道和人去讨教学问,堂堂长公主不通诗文,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长公主低着头撇了撇嘴,没和皇帝呛着来。皇帝哥哥比她年长二十岁,对她来说亦兄亦父,她撒娇归撒娇,挨训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
皇帝见她还算乖顺,便问:“你先前想找朕要什么?”皇帝知晓自己妹妹的性格,定是起了什么兴头,才想起来讨赏的。
“小六想要学骑马射箭……”公主小声地说完这些,偷偷瞄着皇帝的神情。
皇帝听了这话哪还坐的住,刚才还训她疯癫没规矩,这又说要学什么骑马射箭,皇帝站起身来,“哼,这些并不要紧,我看给你请个师傅学学四书五经,到是要紧的很,成日这样疯下去日后谁敢尚公主!”
公主听皇上说要给她请老师,立马跪了下来认错:“皇帝哥哥饶了我吧,小六日后定会规规矩矩的,绝不惹祸……”若是真请了老师日日要她习字读书,公主怕是要闷死了。
叶焕羽见此情形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声不大不小,刚好让皇帝听见。
皇帝坐回到龙椅上,气还没消,又指着叶焕羽道:“你笑什么!”
叶焕羽忙跪到公主旁边,恭恭敬敬地说:“公主天真可爱,臣被这份率真打动,才忍不住笑的。臣认为,若是公主实在喜爱骑马射箭,那不如也请个习武的师傅,一同教导公主。文武交替着来,公主也不至于憋闷。”
皇帝嗯了一声似乎是听进去了,先帝也给小六请了几次老师,无一例外小六都没学成什么,若是逼着她学,那结果或许还是如此。
一旁跪着的公主纳罕地看了一眼叶焕羽,两人向来没有交集,他这番出头让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叶焕羽见着效果不错便继续道:“只不过现下入冬了,尤其雪后又冷又滑,公主娇贵,若是磕了碰了反是不好。不如等来年开春了再请师傅来教导。”
皇帝听了点点头,“等明年开春了春闱结束,便从新进举子中挑选一个给你做老师。若想学骑马射箭,那也等来年。”
这话听着很投公主的心意,连忙叩头谢恩。读书之事实在是她不喜的,能拖一时是一时吧。况且皇帝也答应她可以骑马射箭,读书,勉强也能接受。
皇帝忽又想起来什么,叫了内侍过来说道:“传旨去陆府,就说朕体念陆家护国有功,准许陆家长子孝期参加明年春闱。”
内侍得了令下去。
长公主和叶焕羽也退了出去。
出了殿,长公主快跑几步站到了叶焕羽身前挡住他去路,上下扫视着叶焕羽。
公主毕竟是后宫中长大的孩子,听惯了话里有话明刀暗箭,刚才叶焕羽分明是有问题,不过他无故提到的什么开春什么习武的,公主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叶焕羽被挡了路也不急,毕恭毕敬行礼道:“长公主殿下。”
公主见他这样殷勤,猛地一拍小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叶将军,你是不是想当我的习武师傅教我骑马射箭,然后好去皇帝哥哥那儿邀功吧!”
叶焕羽行礼的身形一歪,嘴角有几分抽搐道:“公主,臣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那你……意在什么?”公主说着绕着叶焕羽转了几个圈,眼神中的探究意味更浓了几分。
叶焕羽强扯出几分微笑,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公主虽然顽皮但却不傻,刚才总共没提到几个人,若不是打自己的主意,那……
“我知道了,你意在陆……”公主卡壳,她好像还不知道陆家长子叫什么,上次陆姐姐也没有说。
叶焕羽连忙打断公主,谄媚地笑着说:“公主果然聪慧异常。”
“那当然。”公主见自己猜对了,嘴角向上扬起得意极了,也不追问叶焕羽这么做的原因,转身自顾自走了。她并非不好奇,只是她很明白,许多事情,尤其是宫里的事情,最好不要问太多。
叶焕羽双手背后,望着公主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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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
内侍又一次光临,这两个月里内侍来陆府的次数加起来,怕是比前几十年都多。
宣布完旨意之后,陆家两个小的都有些呆愣了,唯有老丞相泰然处之,不出纰漏的送走了内侍。
近日来陆家惹了太多人的目光,又是赴宴又是赏赐,已经让陆家战战兢兢了。这又特批还在孝期的陆樾柏参加明年科举,实在是浩荡的皇恩落满了陆家。
老丞相见孙儿们脸色不太对,在太师椅上坐稳后玩笑道:“原本听说,上次诗会不少人家看中了我家清儿柏儿,若不是因为孝期,提亲之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祖父说什么呢……”陆樾清软软地嘟囔。
陆樾柏倒是很快平静了下了,仔细琢磨旨意,这会儿心中生出了许多疑问。
老丞相见玩笑起了作用,便接着说:“但这说亲之事却是不急,姻亲关系需要慎之又慎。柏儿,祖父知晓你从前更愿参加武举,陛下未必就不知道你的心愿,可又下了这个旨意,其中含义……”
陆樾柏摇了摇头说:“孙儿明白其中含义,并且孙儿原本就淡了从军的心思,只愿守着祖父和清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老丞相欣慰地抚摸着陆樾柏的头。
“只是孙儿当真要参加科举吗?这样会不会太过招摇?”陆樾柏有些犹豫。
老丞相郑重点头,说道:“柏儿,你不仅要去考,还要全力以赴去考。我收敛锋芒远离朝堂,但却不代表陆家无人了,这是上天给了我陆家一个重生的机会。柏儿,陆家的未来就担在了你的肩上。”
见气氛有些沉重,陆樾清道:“哥哥前年便考中了举人,这次须得考个状元回来,才不给祖父丢脸呢!”
“状元哪有那么好考的,能得中进士便很了不起了。”陆樾柏笑着说。
老丞相捻着胡须道:“柏儿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学识祖父还是了解的,勤于用功,进入二甲之列应不成问题。”
有祖父这颗定心丸吃下,陆樾清放下心来,说道:“哥哥只管用功读书,清儿会乖乖的不让祖父费心。”
祖父也道:“柏儿你这段时日要全力以赴,家中还有我在,你不用费心了。”
“是,孙儿明白。”
自这日之后,陆樾柏便闭门读书,甚少外出,知己叶焕羽都很少见到陆樾柏。
虽说陆府多了一个安心读书备考的,但却热闹了不少。
自父母去世,新帝登基,这些变故使陆樾清万事小心,不敢出头惹眼。就像是溺水之人不敢呼吸一样,憋闷,难受。忽然,哥哥能参加科举考试了,似乎是昏暗之中射入了一道光线。
若是陆樾柏考中进士,那么陆家小心翼翼的情形就会有所改变。陆樾清总觉得,压在心头的死局破开了许多,她心中放松,平日里也欢快了许多。
有时在祖父院子里捣乱,老丞相烦了,便把手上的事情交给陆樾清去做,陆樾清尝了两回苦果子,也学的乖觉了。
或是在厨房做些吃的给哥哥送去,老丞相听了忙让她歇着,实在是要做吃的,那就给自己送来。
这日,铅云低沉,北风呼啸。
这两日冷得奇怪,陆樾清懒懒地侧坐在榻上,抱着汤婆子。
小敏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蹲在熏炉旁说道:“小姐,瞧着这天儿是要下雪了呢。”
陆樾清坐起身说:“雪花没落一片,这风倒是刮了一晚,吓得我一夜没睡好。”说着还打了个寒噤。
小敏见了往熏炉里面添了几块碳,“雪后会更冷呢,小姐怕冷,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
陆樾清点点头,小敏忙活完净了手,坐到了陆樾清旁边,拿起果盘里的橘子给小姐剥了一颗,橘皮随手扔到了熏炉里,室内一阵清香。
陆樾清吃着橘子说:“最近各家倒是清静。”已经月余没收到宴会玩乐的帖子了,陆樾清觉得甚好。
小敏应和着:“谁说不是呢,就到年下了,估摸着各家都忙着过节,怕是没功夫玩乐了。”
陆樾清感慨着说:“是啊。”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了。
晌午,陆樾清终于把今年第一场大雪盼来了。
院里小丫鬟惊喜地嚷嚷着:“下雪了,下雪了!”
陆樾清吩咐道:“让下面的都去歇着吧,等下完雪再忙活。”
小敏正要掀帘出去,就见从前陆樾清母亲身边的嬷嬷正要进来,小敏忙道:“徐嬷嬷。”
把徐嬷嬷迎了进来,陆樾清有些惊讶,母亲去世之后徐嬷嬷大多都在前院,帮着打理家中的事情,很少来自己屋子。
陆樾清拉着嬷嬷坐下,“这风大雪大的,劳烦徐嬷嬷过来这一趟,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姑娘聪慧,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有喜了,后日请了许多女眷进宫,共贺此等大喜事。”
陆樾清惊讶,“怎么会这么突然?”
徐嬷嬷笑了笑说:“皇家子嗣定然是满了三个月才能传出信来,皇后娘娘这一胎可不突然呢。”
陆樾清点点头,但脸上还挂着惆怅,“祖父是不是也让我进宫?”
“相爷是这么说的,不过这次不比新帝登基的宫宴严肃,后日老奴能陪着小姐进宫。”徐嬷嬷安慰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有嬷嬷在我就放心许多了!”陆樾清皱巴的小脸顿时展颜,拉着徐嬷嬷的手好一顿腻歪。
“那这次哥哥进宫吗?”
“相爷说不让少爷去了,只让少爷专心读书。”
陆樾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