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人从头惦记到尾的叶焕羽当然是爬不下山了,他钻到了道长的房间里,把自己挂上了房梁。
夜半三更时,只听道长房间扑通一声,然后房间便亮了灯。
衣衫凌乱的道长左手系着衣带,右手举着油灯,瞠目结舌地看着从梁而降的叶焕羽,半天没说出话来。
道长放下灯,走上前掰正叶焕羽的身子,问道:“叶小子,醒醒,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这是受伤了?”
“无事,伤的不重,只是想和道长谈谈心。”叶焕羽费力地睁开眼睛,半开玩笑地说。
“谈心你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真是拿你没办法了。”道长把人挪到榻上,给他盖上被子。
“等着,我去给你拿伤药。”道长便走了。幸亏观里安静,入夜了并无人员走动,这才没被人发现道长房内大变活人。
道长拿了伤药还有一碗粥回来,放到叶焕羽面前,没好气地说:“要不是看在你父亲和你叔父的面子上,我定把你打出去。这半夜三更折腾人是什么道理?”
“道长在我面前多少维持些仙风道骨,这模样,简直要吃人了。”叶焕羽涂着伤药说道。
“少跟我插科打诨,今日怎么回事?”道长捋了捋长须,莲花盘坐在榻前,语气满是不耐烦。
“追查几个宵小罢了,他们见不得光,不敢来道观之中行凶。”
“哼,别来扰我清净就是最好。你不是说要与我谈心吗?谈吧。”道长见他无事,便好整以暇的真要与他谈心。
“谈什么,我要休息了。”叶焕羽上了药喝了粥,在榻上一躺,便闭上了眼睛。
道长轻蔑一笑说道:“在我房梁之上睡了一天,我看你是睡不着了。况且你扰了我的好梦,我这下睡不着了,怎么能让你安心睡下。”
叶焕羽侧过身去面朝墙壁不愿搭理,道长见此疑惑道:“你有烦心事?是追杀你的人很麻烦吗?”
“不是……是我今日说错话了。”叶焕羽睁开眼睛,凝视着墙壁。
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跟清儿说了狠话,这个小心眼的姑娘,怕是又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白日里陆樾清的话语一直盘旋在叶焕羽的脑海里,她说她不懂为何要见死不救,她不懂……
叶焕羽恨恨地闭上眼睛,自己本是担心她被追杀自己的人发现,出于关心才一时急切了些,许是自己脑子也被伤到了,嘴巴也不听使唤了。
但想到今日又欠了陆樾清一条命,叶大将军就得意的紧,仿佛欠了陆樾清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清儿又救了我。”叶焕羽嘀咕着,说着满足地合上了眼睛。
道长伸直莲花坐的双腿,走到了叶焕羽身后听到了绵长的呼吸,“这小子,睡着了?”
道长郁闷,自己年岁大了,睡着之后一被叫醒就难以再睡,这捣乱的家伙倒是安安稳稳地睡下。道长满怀怨气吹灭了油灯,推门出去了。
“让他睡吧,老道我上山给他采些草药……”
天光大亮,道长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汤推门而入时,叶焕羽已然正襟危坐在蒲团上。
道长没好气地把碗放到叶焕羽面前说:“受了伤来我这儿有的吃还有的睡,真怕你尝到了甜头,日后受了伤就往我这跑。”
“以后会少麻烦道长的。”叶焕羽说完一口喝光了药汤。
“最好如此,”道长打量着他穿戴整齐了,问道,“你这是要走了?”
“嗯。”
“要走快走!”道长送瘟神一般打开房门,轰出去了叶焕羽。
关上房门,回到蒲团之上莲花盘坐好,摇了摇头,“祈求各位天尊,护着点这个小子吧,他,也是不容易。”
叶焕羽三岁那年,他父亲战死江北,那时道长还是叶老将军身边的副将,名叫李邦,后来李邦又跟随了叶焕羽的叔父,叶焕羽五岁就被带到了江北军营,李邦是看着他长大的。
五年前叶焕羽叔父也死在了北狄人的手上,叶家男儿只剩了叶焕羽一人。李邦受叔父嘱托,假死回京,做了隐居的道长,但实为探听京城消息,传递给叶焕羽。
今年叶焕羽十九岁了,终于是回到了京城,但在李邦看来,京城的凶险比边关的只多不少。
叶焕羽潜回了叶府,副将等了一夜终于见到了主子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忙叫了信得过的军医过来为其诊治。
叶焕羽新伤加旧伤,看的军医连连叹气,嘱咐他三月之内不可动武了。
副将王岭也忍不住劝道:“将军以后万不可这样以身犯险了。”
叶焕羽摆摆手说:“现下兵权被夺,身边可用之人不多,此事我亲自前去最为稳妥。我已经探知那些人的踪迹,你速带人去跟上他们。我已经打草惊蛇了,你们只需要盯好了即可,有动静速来报我。”
王岭抱拳道:“得令。”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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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陆樾清难得起了个大早,便去祖父院子里蹭早饭。
一落座陆樾清便问:“祖父怎么吃得如此清淡?”
“潜心向道之人要少食。”
陆樾清捏着筷子皱起眉头,心中琢磨,祖父这大半路才出家的,能修成几分道啊。
这时陆樾柏进来,请了安之后便要离开。
陆樾清喊住他:“哥哥不吃了早饭再走吗?”
“不了,我与叶将军有约,晚上才回来。”陆樾柏神色匆忙。
陆樾清神情一顿,这些日子没听到他的消息,陆樾清总是坐立不安的,如今他没事就好。
又问道:“哥哥怎么又和那叶焕羽一起?”
陆樾柏无辜地说:“哪里又见,上次诗会之后便没再见到他,说起来已经十日未见了。”
陆樾清听着哥哥的语气怎么这么别扭……
陆樾柏见妹妹无事,便转身出去,陆樾清忙跟上,拉着哥哥躲到院中角落说道:“哥哥,今日你们去干什么?可是去喝酒玩乐?”
“哥哥怎么会去做这些。”陆樾柏一脸正直。
“那就好,哥哥,见到叶焕羽的时候你多打量打量他,看看他有什么异常没有。”
“清儿这是何意?”陆樾柏不解。
“没什么,哥哥快去吧,我等着哥哥回来!”陆樾清说着把人推了出去。
神情颇为复杂的回身进屋,坐到桌前,却发现早饭已经撤下去了。
“祖父,早饭呢?我还没吃饱呢。”
老丞相正在净手,头没抬说道:“我看清儿听了小叶将军的名字便茶饭不思,以为是吃饱了呢。”
“我没有!”陆樾清连忙辩解。
也不知她说的是没有茶饭不思,还是没有吃饱。
祖父也不追问,便赶人道:“祖父要打坐了,清儿一起吗?”
陆樾清也辩不过,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院子她也坐不下,在院子中转了几个圈,又去了花园辣手摧花。
最后实在是心急,径直去了前院陆樾柏的书房。
也不知那叶焕羽是怎么从山上下去的,他恢复的怎么样了,这才几日啊不好好养伤,就和哥哥出去,这人真是嫌命长。
书房冷清,陆樾清命人生了火盆。
她百无聊赖的左一圈右一圈地绕着书桌转圈,最后站定书桌正前,拿起一支毛笔看了看,又吹了吹砚台上的灰。
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清水,拾起了墨柱便在砚台上研磨了起来。当她写满两大页字的时候,陆樾柏终于回来了了。
“哥哥!”陆樾清终于等到了哥哥,满心欢喜。
“清儿这是,等我呢?”陆樾柏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纸砚。
“是啊,哥哥许久未动这些了吧,我来给他们除除尘。”
说起来,自父母去世之后陆樾柏也确实没有再读书写字了,这些笔墨纸砚原本是他每日都会用的,这下也吃了两个月的灰。
陆樾清把发着愣的哥哥拉过来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捧到他面前,问道:“哥哥有没有帮我多观察叶焕羽啊,他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樾柏喝了茶细细回想,“并无什么不对劲……哦,叶将军今日倒是也和我提起了读书之事。”说完看了看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今日怎么都和这些东西扯上了关系。
陆樾清摇头,“不是这些,是,他身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吗?”
陆樾柏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对啊,我还觉得他今日气色甚好呢。”
得了这个答案陆樾清才算满意,放过了哥哥。留下了乱糟糟的桌面和热腾腾的屋子给陆樾柏。
陆樾柏在桌前伫立良久,忽而一笑,绷紧的神情放松了许多。收拾好了乱糟糟的桌面,铺开一张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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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
皇帝写下最后一个朱批,放下奏折。
转头看着在一旁殷勤磨朱砂的叶焕羽,音调低低地说:“叶将军可真是勤于公务,自从封了你这个御林军统领,你当了几日值?这几日竟然连点个卯都不来了,朕看你是很不乐意当这个差啊。”
叶焕羽忙放下朱砂墨柱跪在一旁道:“臣岂敢怠慢皇恩,是臣太过放纵了,没当好差,请陛下责罚。”
“朕也不会因着这么点小事就罚你,倒是听说你这几日和陆家走得颇近?”皇帝挥挥手让叶焕羽起身,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叶焕羽听了却不好意思地笑笑,凑到皇帝身边说道:“臣说起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自从那日在长公主诗会上听了京中才子写的诗文,便心生向往。在家中研习了几日诗文,奈何臣没读过什么书,便想着向陆公子讨教一二。”
皇帝瞥了一眼叶焕羽道:“你倒是也附庸风雅了起来。不过说起来陆老丞相学问高深见解独到,听说他那孙儿也确实不错,你倒是会找人讨教。”
叶焕羽一脸赞同的说:“可不是,陆老丞相曾为帝师,想来他的孙儿也不会差,臣这才去的。别看这陆公子虽无功名在身,我与他一番交流下了,倒觉得是个人才。”
“哦?”皇帝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叶焕羽安静地立在一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静谧。
不一会儿殿外的内侍进来禀报说:“陛下,长公主求见。”
“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