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樾柏先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小姐,然后去了祖父的院子,和祖父慢慢说了陆樾清的情况。
这次陆樾清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陆樾清睁开眼睛时发现床头坐着一个人。
她转动干涩的眼球,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哥哥,是你吗?”
“清儿,你醒了!”陆樾柏朗声招呼下人,“来人,快端水过来,还有,把熬好的药也拿来!”
陆樾清坐起身来,陆樾柏已经左手拿了药,右手端了水,开口道:“清儿渴吗,先喝些水,再把药喝了。”
陆樾清顺从地都喝了干净,陆樾柏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清儿,太医说你头部的瘀血都散开了,此刻可是都记起来了?”
陆樾清道:“都记起来了,哥哥,祖父和父亲母亲呢……”
陆樾柏劝慰着说:“也不知清儿在外受了多少苦,瘦成这样。清儿不要管别的,现在只管先养好自己的病。”
可即使陆樾柏不说,陆樾清也看在眼里,府内一片素净,下人也衣着简单。
陆樾清已经猜出了八九分,拉着哥哥的手说:“哥哥与我说吧。”
见妹妹如此倔强,陆樾柏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悲伤,轻声说道:“那日在城外父母命丧叛贼刀下,丧事已经办完。爷爷受了伤,这些日子一直在修养。”
陆樾柏说完此话就见陆樾清眼神都直了,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度,他慌忙摇晃着陆樾清的肩膀,“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不要吓哥哥……”
陆樾清被晃得醒过神来,伸出冰凉的手盖上了陆樾柏紧紧扣住她肩膀的双手,陆樾柏被寒意激得一哆嗦,停止了动作。
两行泪水从陆樾清眼中流出,她缓缓开口道:“父亲母亲的牌位在家祠吗?”
陆樾柏点点头。
陆樾清见他点头,便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清儿!”
“哥哥你让我去吧。”陆樾清音量不大,但字字落地心意已决。
陆樾柏见她执意如此,只能后退两步招呼道:“来人,找件小姐的披风出来。”
下人送来了披风,陆樾柏盖到了陆樾清的身上说:“那至少也穿件衣服再去,现下九月天儿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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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樾清一人跪在祠堂。
祠堂大门紧闭,她没让人跟进来。
泪水像开了闸一样不停地倾泻出来,似乎要把这些日子她忍住的泪水全部流干净一样。
她好恨。
她恨叛军杀害了父母,一家人全部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恨自己没能为父母送葬,没能尽最后一份孝。
恨叶焕羽诓骗她害她不能早日归家。
她恨自己掏心掏肺对待那个假哥哥。
泪越流越多,挺直的脊背也越弯越低,直至跪伏在地上,哭晕了过去。
陆樾柏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出来,推门进去发现妹妹已经晕倒。
等到华灯初上陆樾清才醒转过来,一睁眼,陆樾柏依旧守在她身边。
“哥哥。”陆樾清发出微弱的声音。
陆樾柏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见妹妹醒来终是松了一口气。
“哥哥快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不要为我担心了。”陆樾清也知,为了自己哥哥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
“哥哥不累,清儿回来就是最好的事情了。”陆樾柏摸了摸陆樾清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热,然后轻声地安抚着陆樾清。
骤然得知父母离去清儿肯定是接受不了,但他觉得妹妹如此难过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那日叶焕羽护送陆樾清回来,他就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存了疑问。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哥哥确实不知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若是那个叶焕羽有欺负你的地方,你一定要与哥哥说,纵使他位高权重哥哥也是不怕他的。”
陆樾清听到哥哥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一头扎进陆樾柏胸膛肆意撒娇。
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那叶焕羽并未欺负我。”
陆樾清觉得说了也是徒增哥哥的烦恼,蒙骗和威胁那些事还是不说最好。
“那好,清儿一会儿记得喝碗姜汤,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一同去看望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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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陆樾清起了大早,精心装扮了一番遮掩住了脸上的苍白和眼下的青黑。
和陆樾柏一同来到了祖父的院子。
陆老丞相是个饱学之士,在朝中虽位极人臣却实为清流,是以朝堂上下无人不称道敬仰。
也是因此才被五皇子叛贼一党看重,抓了全家用以威胁逼宫。
陆老丞相对陆樾清尤为宠溺,陆樾清自小识字读书都是老丞相手把手教的,祖孙感情深厚。
见到失踪多日的孙女终于回来时,老人家从太师椅上颤颤巍巍地起身,迎到了门前。
“清儿,清儿回来了。”
陆樾清扑倒祖父面前说道:“祖父,清儿回来了。”
“好,好,”老丞相拍着孙女的背道,“多亏了叶家儿郎,清儿才能回家。他救下了咱们陆家两条人命,这是大恩啊,柏儿,明日你该亲自登门拜谢的。”
“是,孙儿一会儿就去备礼,明日就登门拜谢。”
陆樾清却是有些疑惑,“什么两条人命?”
老丞相拉着孙女进屋坐下说道:“那日在城外叛军与援军对上,叛党便拿我和皇后作为要挟,是叶小将军只身杀了进来,救了皇后,不,如今应该叫太后了,背受一剑救了我,把我藏在马车下面,这才得以逃生。”
陆樾清脸上的表情变个不停,从疑惑到惊讶,最后定格在茫然。
她没想到竟然是叶焕羽救下了祖父,她连忙拉住祖父的手,似乎是在后怕那日的危险。
不过想到他的不耻行径,陆樾清开口道:“叶焕羽可没救我,反而还是我救了他呢。一命抵一命,扯平了。”
老丞相听到这话哈哈一笑,说道:“陆家书香门第,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知恩图报的小丫头。行行,叶焕羽没救你,那他送你回来总是没错的吧,我们陆府大小姐如此金贵,他也算是有苦劳了。”
陆樾清不愿再提他,便娇憨地说:“祖父怎么能污蔑我,我读的书可都是祖父自己教的呢,清儿最知恩图报了!”
陆樾清一如往常娇蛮可爱,老丞相郁结多日的烦忧也疏散了不少,又问了孙女的病情,得知已经全好了,又是一番嘱托:“明日请太医再来看看,别落下病根。”
“孙女遵命。”陆樾清笑意盈盈地答应。
诸般事宜已经安排妥当,陆樾柏上前说道:“祖父不用操心这么多了,外院的事我能忙得过来。祖父务要养好身体。”
老丞相伸手拉过来孙子,“柏儿,祖父当然信得过你,但是眼下新帝登基,朝局动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陆家被叛贼一党推倒了风口浪尖之上,实在是要步步谨慎。”
祖父向来是眼明心亮的,陆樾清手指不安地摩挲上了衣角,她竟没想过这些。
老丞相继续道:“我这些年为官攒下的声誉惹了五皇子一党的眼,招来了如此祸事,此次我正好称病隐退,也好暂敛陆家锋芒。你们父母遇难,陆家有了两条护国而死的人命,这是你们父母留给你俩最后的依仗了。但你们往后终究没有父母庇佑,等我隐退之后你们自然就成了陆府靶子。”
陆樾清伏在祖父膝盖上,像是雏鸟依靠着大鸟,幼小可怜。
祖父大手抚摸两人的头顶,说道:“祖父我能为你们遮挡的实在有限,你们日后行事要分外小心。新皇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最为了解。如今陆家唯有收敛锋芒才是上策,休养生息才能走的长远。”
这些嘱托陆樾清一字一句刻进了心里。
从祖父院子出来回到自己房间里,陆樾清挥退了下人,在房中沉思。
如今的陆家说是摇摇欲坠也不为过,稍有不慎就是倾覆。
莫说皇权了,就是叶焕羽这等人,陆樾清也惹不起,只能咬着牙忍下这口气。
但也幸亏叶焕羽救下了祖父,陆家才不至于没了主心骨,若只剩兄妹二人,陆樾清都不敢想那该是多么的艰辛。
叶焕羽虽然骗了自己,但送自己回家是真,若是没有遇见他,失忆的自己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陆樾清为自己的忍气吞声找了这许多理由,终于是劝服了自己:以后就当叶焕羽是个陌生人,不理睬他,躲远些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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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陆樾清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在祠堂跪到晌午,午后就到祖父榻前服侍汤药,逗笑解闷。
日子过得也是顺当。
这日和祖父一起用晚饭的时候陆樾柏忽然撩开门帘进来。
“哥哥今日回来这么早啊。”陆樾清说着招呼下人添了一双筷子,祖孙三人一同用饭。
饭后陆樾柏说:“前日给叶府递了拜帖,直到今日叶将军才得空,我便赶忙去叶府拜谢救命之恩。听叶将军说这几天他都在宫中忙碌,还说新帝登基大典定在了明日,明日大典之后会有宫宴,届时会请朝中百官进宫一同宴饮。”
老丞相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是该如此,新帝登基为显示与民同乐亲近朝廷,都会设宫宴。这倒是提醒我了,届时我就称病不去了,这档口,还是把风头让给别人出为好。不过,为显皇恩,即使我称病不去,你们两个也是免不了要去的,到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两人一一记下,老丞相也放下心来,两个孙儿都是乖巧伶俐的,他省了很多心。
“不过说起来叶家,也算的上了一门忠烈了。叶焕羽三岁那年他父亲战死沙场,他五岁就和叔父去了边关,前几年他叔父也战死了。他们叶家这十几年在京城都没甚声响,但他们一家却是实实在在的有功之臣。”
祖父这些时日也会和陆樾清讲起京中世家门阀,她明白这是祖父为了让自己多了解一些,她都默默听着。
陆樾柏点点头说道:“听闻他们叶家个个熟读兵法武艺高强,有他们镇守边境真是百姓的幸事。我本也想先考武举,然后和叶将军一样去边疆历练的。”
可是因为守孝,明年的科举考试他不能参加了。
“哥哥文武双全风流倜傥,怎么能和叶,咳咳,怎么能受得了边境的苦。”陆樾清差点脱口而出,怎么能和叶焕羽那个武夫一般。
陆樾柏好笑地看着妹妹,心中却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是啊,他不能去,他不能留清儿一人在京城。
祖父渐渐退隐,妹妹少不得自己多加看护,陆樾柏相较之下更心疼妹妹,于是从军的心思也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