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人
祝承顶着黑眼圈去上学,本想等同桌到了,不奚落也要好一番冷处理。没料到林榆又消失了一上午。不是逃课,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姚灿叫走了一直没有回来。
祝承清楚地听到隔着走廊的同学把嗓子毫无诚意地压了压,道:“林哥这几天不是表现挺好的吗?”一圈人有的点头有的皱眉不语。
“可是他以前表现不怎么样,老师也不说他啊……”
“我觉得肯定不是学习上的事。”
“除了学习老师还能管什么,跳蚤市场?”
“哦!周五快到了,但找林榆干嘛啊,他不是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吗?”
“所以老师找他……想说服他帮忙卖脸?”
说到这里众人诡异地停了,纷纷看向不远处张北睿的方向,眼底流露出同情。
事实上张北睿此时的确很焦虑,却不是因为之前在群里被林榆不轻不重怼过一句,他看得出那只是个玩笑,林榆自己都不怎么放心上。但是他昨天手贱发了个论坛链接给林榆,至今都完全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林榆一上午都不在,他实在拿不准对方是真的没看还是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修理他,忧心忡忡之下打开论坛再看了一眼。
很好,三中专版有关“LY到底是马文才还是梁山伯”的讨论已经遍地开花。
张北睿眼前一黑。
祝承对林榆奇特的流言体质感到惊叹。他甚至想直接插嘴跟那伙人说“等林榆回来你们问问就知道了”,总好过让他们没有边际地东拉西扯。
不过这也许只是同学之间相互增进感情的途径而已,祝承说服自己要理解别人。社交总是由看似没有价值的行为堆砌起来的,就好比这个跳蚤市场,三中每年春天都有一次,只有高一的学生参与,各班独立筹划,卖的都是学生们自己带的旧物或是手工制品,也有大批的学生图方便攒钱卖水果零食和奶茶,挣来的钱留一半给各班自行处理,另一半便由学校统一捐去山区。
等等——
下周五?
祝承摸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
很好,四月十七日,他的生日。
跳蚤市场这样的活动,学生本来就是散的,一整天都没有课,也省得他去请假了。
林榆第一节课前才回来。
祝承随口问道:“上午姚老师叫你干嘛?”
前桌同学后背冒冷汗:祝承好大胆子,林哥这种事哪能随便问!
林榆茫然了一瞬间:“啊?——哦,不是姚老师找我,是艺术楼杨老师。”
前桌:?
他真的记得林榆上学期是不留情面怼过一些打探他事情的人的!他来不及多想,偷摸打开手机,在论坛里回帖:“我投梁山伯一票。”
林榆对待企图跨越他划好的社交界限,窥探他生活全貌的行为,总是抱持“不主动,不拒绝,敌进我退,敌退我看看情况继续退”的渣男态度。自认已经正面回答了祝承的问题,就不再多说,转而绕开话题:“上午笔记借我抄抄。”
祝承找了几本书一起拿给他,却不依不饶:“哪个杨老师?”
林榆一怔:“艺术楼的还有哪个?
——哦,你刚转来,可能不清楚,就杨淮之老师,你听过吧。”
祝承一愣,他这才勉强有些印象,似乎几年前确实有过新闻说三中请来了大名人当老师。而这个名人的名字昨天还出现在他妈妈看的电视节目里。
似乎是一个流行音乐奖项的颁奖典礼,很有含金量。坐在评论席的杨淮之态度温和,点评起音乐来却是直言不讳,觉得好便不吝夸奖,看出了毛病也不拐着弯打圆场。
两年前他从国内首屈一指的音乐学院华音辞职,回到故乡樟宁,原本只是小住,却不知道怎么被三中哪个领导逮住了,怎么都不肯撒手,一番死缠烂打(校内流言,未经求证,仅作参考)后,竟然真的叫他答应了留在三中任教。
但没道理让德高望重的教授来应付这些音符都认不全的皮猴子,学校连课都没有给他排,说是请他来带薪“养老”,得空了偶尔来看看,有没有好苗子,顺手浇浇水就行。
论坛上向来以孤高冷淡著称的音乐版块,第一条“出了圈”的帖子便是讨论杨淮之,标题为“今天我在琴房听拉赫玛尼诺夫的录音,一抬头竟然看见了杨老师!!我抓住机会弹了正在练的曲子!然后他就……走了”。这帖被收录在主版面的“校园传说”合集里,批注“艺术楼中,有一个只在美妙的乐声响起时才会短暂现身的人”。
而这样的教授,才刚刚从颁奖典礼回来,就把林榆叫去交流了一上午。
祝承重新审视林榆。
原来他是真的还有很多并非不可告人,但又确实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榆不再理会他,开始抄笔记。十分机械的那种抄,就连祝承不小心写错的字他也照样往自己书上写,傻了两秒,又用和祝承笔记上一模一样的两道横杠划掉。
他被灌了一上午鸡汤,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林榆第一次去艺术楼练鼓便碰到了杨淮之。他从小嚣张惯了,乍一见到“大人物”,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杨淮之不露声色地试探他,他立刻把琴房里有的能响的摸了个遍,会弹的会打的,没碰过的没练过的,一个一个,听得杨淮之喜上眉梢,转头就给学校打了招呼,说以后要给林榆单独上课。
结果林榆比他还忙,好几天约不到一堂课。仔细一问,才知道林榆在外头有个小乐队,平时还在熟悉的酒馆做演出。杨淮之找机会去过听过,觉得对多上台对林榆没坏处,也就没有再跟学校报告,只是始终牵挂着在外头胡乱生长的小榆树苗,觉得未成年人在那样的场合里总归是不太恰当。杨淮之生怕他一不小心长歪了,到头来苗而不秀,秀而不实。
让林榆没想到的是,周继非昨天前脚答应得好好的不乱传,后脚把偷偷录的林榆练琴的音频直接发给了杨淮之。一小段全损音质,还是叫杨淮之听得好一阵高兴,他火急火燎赶回樟宁,一早便把林榆叫来,要听他再打一次。
林榆当然照做,只是状态却不太对。
杨淮之沉吟道:“你基本功好,控制力有余,但情绪不足。这录音里感觉就不错,可能是因为没有外人才放得开,只是音乐不是闷头给自己听的。你将来要上一流的学校,做一流的音乐,就要跨出来,不能只在一亩三分地里演奏,创作更做不到。”
他见林榆皱着眉,突然想到这只是个高中生,不是他在华丽的会场里面对的,形形色色的各怀鬼胎的人。于是又放缓了声音,极力安慰,捡着漂亮好听的话数穿了林榆身上的优点。
林榆听完,眼前时而是自己拿着录取通知书走进华音的景象,时而是燧人氏一举拿下国际大奖的场面,让他又膨胀又卑微,浑身都在发热,连周继非辜负他的信任,他都懒得再追究。
祝承见他手下写个不停,这才安静下来。
只是像林榆这样敲一下蹦一声的木鱼性格,不知道还得敲多久才能让他彻底弄明白。祝承叹气。
下午的课上完,林榆已经趴在了桌上。祝承去推他,他小声哼哼,却没有动。祝承疑惑,往常即便是睡也没有睡得这么死的。男生把头埋在手臂间,连细细软软的头发也没什么生气地塌着,脖颈被遮去一截,往下依然是白净的,漂亮的,祝承伸手去探,却烫得他手一缩。
他加大了力度推林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务室。”
林榆被他吵得烦,抬手想遮耳朵,脸又没东西垫,硌在桌上难受得很,一时犹豫,左臂便被祝承攥住了,眯着眼见祝承面色严肃,只好配合地起身:“我没事……”
“没事也先去看看,别让人担心。”
林榆立刻想到徐锦英,心说如果真的病了还不看医生,徐女士估计能当场炸了他,神色一整,乖乖配合着祝承站起来,一起身,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人便栽到了祝承身上。
他眼前黑成一片,慢慢适应回来时,还糊里糊涂走着神,心道祝承看着挺瘦弱的身板,没想到劲还挺大,一头撞上去都不带晃一晃,还能把他扶得稳稳的。
祝承几乎是半抱着把他送往医务室,路上被来来往往的学生观察了一路。他想到林榆满身的话题,又想起来论坛上震撼他三观的帖子,满心无奈。
林榆却无知无觉,他突然觉得挂在别人身上走路十分舒服,得寸进尺地把自己撑在祝承身上,没过一会,连头也搁在了他肩上,一些头发便顺势滑进了祝承的脖子。
祝承眉头一跳,伸手把他的头推开。
触感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
“你正常点。”
林榆打起精神:“哪里不正常,你又不是撑不住。”
祝承冷笑:“你再放肆一点,回去他们今天就能再开一栋楼。”
“开什么楼?什么意思?”林榆听不明白。
祝承只当他是病晕了,脑子转不过来。心里止不住发愁:本来人就不聪明,还病一场,这得蠢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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