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分三层，一层是学校后勤在经营，二三层则是外包的区域，二层窗口多，菜品也丰富，自然是最受学生欢迎的。三层划了一半作教师食堂，整层楼都精心装修过，不像学生食堂倒像高级餐厅，饭菜好吃但是昂贵，不在老师们组团来吃饭的点，便冷冷清清，也干干净净。
祝承在二层对着个个窗口前都排成长龙的队伍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去三层吧，我请客。”
张北睿大为感动，觉得新同学很会做人，随着相处时间拉长一定会越来越受欢迎，美滋滋拽上许致，跟上去蹭了一顿午饭。
张北睿吃饭时仍在感叹：“林哥又消失了，估计下午的课也会翘掉。”
祝承手一顿：？
林遇不是请假了吗？请假也算翘课？
他不动声色道：“林榆经常翘课吗？”
“嗐，该说他压根就爱来不来。”张择说这话时眼里冒着光，语气里还藏着些骄傲。
“老师不管？”
“谁管得住他啊！我林哥贼酷，说走就走，老师什么的，理都不带搭理的。”
许致：……这到底是在夸还是骂啊？
祝承回想起林榆“拜托”姚灿时的恭敬模样，陷入沉思：“那你们知道他干嘛去了吗？”
话音刚落，面前两个人顿时停下了夹菜的手，怪异地盯着他。祝承没来由被盯得有些紧张：“怎么？”
还是张北睿先回过神来：“哦哦！没事，关心同桌嘛，应该的。就是……你知道吧，有不少女同学，也老问这个问题。”
祝承：……
他可算知道早上林榆那个“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许致道：“其实我们也不大清楚，林哥自己不说，也没人会去问。”其实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点，比如林榆和几个普通班的特长生来往频繁之类的，但他不清楚林榆本人的意思，没理由替他宣扬出去。
天真不防人的小白花祝承却没这么高的觉悟，冷淡出卖同桌：“他说他是一班老大，还有小弟冲锋陷阵，我以为他是带着很多人一起出去的。”
“噗。”对面两个人同时咳嗽起来。
张北睿哈哈大笑：“林哥好中二啊哈哈哈哈哈！”
祝承：……
拿他当偶像的你难道就好很多吗？
许致也忍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哥自称一声老大，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但小弟我们老大是不带的。”
他惯常其实是直接叫“林榆”的，这会儿也跟着喊起了“林哥”。
“不行我笑死了。”张北睿乐得打了个嗝，“林哥是不是还经常幻想自己是校霸，一呼百应的那种杀马特，走出去人人都怕他怕得不行……”
见他只顾着笑，许致问道：“他要是真的要当个……呃……校霸，你不就是第一个小弟吗？”
张北睿：“我靠！那我当然要是！就怕林哥不重用我！”
祝承：……
大概这就是团体性智障吧。自己得小心离他们远点。
四个实验班的优等生交友范围都很狭窄，连林榆的追求者也大多都是从普通班来，今天他进班时引起的小范围骚动可能已经算是很大的新闻。绯闻八卦还有张北睿这种怪男孩关心，校霸风云这一类则压跟卷不进好学生的眼界。
他也许的确不是好学生，但神奇地，其实没有做过什么称得上是“坏”的事。甚至在同学眼里，他跟老师不对盘，老师也不管他，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正面起过冲突——至少祝承亲眼所见，他和姚灿关系相当不错。顶多算是个让人头疼的、不爱学习的、又意外地讨人喜欢的学生罢了。
张北睿和许致已经开始分析林榆成为校霸的可能性。
“林哥连女朋友都没有呢！哪有校霸不谈恋爱的。”张北睿对早上被拒绝的学霸姑娘颇有些在意。
许致竟然也点头：“是的，首先我们要给班霸和校霸一个完整合理的定义。”
祝承：这位还是个学术派。
“就二十班那个大高个，他就挺校霸的。一个月换四个女朋友，跟老师吵架，跟同学打架，长得还很凶神恶煞。”
许致说完才觉得这样说别人实在不应该，弥补道：“不仅是破坏规则，还干扰同学和老师的学习生活，甚至通过暴力手段制造破坏，这和林榆的违规有本质区别。”
他暗自点头。这样就不是背后议论，而是客观的学术讨论了。
张北睿拿筷子柄悄悄下巴：“有道理。林哥酷归酷，但从来不伤害别人——除了女孩子的心。哎，以前的什么班花校花都搞不定，今天来个学霸也没搞定，林哥可能不想早恋吧。”
他对林榆的恋爱观真的很痛心疾首。
祝承：“今天？”
“是啊，就早上。”张北睿八卦机上线，“刚下早读那会儿，你应该是还没来，二班那学霸妹子挺漂亮的，虽然比林哥本人还是差一点……”
他说到这里，诡异地停了一下，想到：黄思禾比起眼前这个人可能更是差远了。但即便祝承表现得格外地好说话，他还是本能地把滚到嘴边的玩笑话藏回了肚子里。
“但好歹也是来跟林哥告白的，林哥竟然完全不怜香惜玉的啊！”
祝承骤然想起林榆蹲在河边的样子。
他的头发应该有一阵子没有剪了，又细又软，被风轻轻吹动着，却遮不住一张帅气逼人的脸。林榆笑着跟天鹅打招呼的时候，青春和自由全写在脸上，浑身都是交织的少年气和孩子气。
祝承以为自己只记住了天鹅，没想到林榆当时的姿态和神情，他也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他跟我逛学校的时候，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祝承说。
“那当然啊，他是拒绝别人的，又不是被拒绝的，能受什么影响？”张北睿莫名其妙。
……有道理。
走读生的晚自习只用上一节。这一天直到祝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林榆也没有再回教室。
悄悄小酒馆藏在后台的楼梯通向整栋楼的西侧，演出完毕后的乐队或工作人员常常走这个通道进出和运送设备。林榆受不了后台烟味，偷偷溜出来透气，没有去开楼道的灯，没想到这也能被堵在楼梯口。当着对方的面，丝毫没有压低音量地骂了一声“操”，抬手一胳膊拐开男人想往他头上摸的手。
他本来就瘦，用了全力去挥，尺骨撞出一声闷响，但见对方吃痛地揉起胳膊，他又忍住了没有张口，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男人显然有些气急败坏：“啧，脾气还不小。”见林榆不理他抬脚就要回后台，他一个侧身挡住去路，又仗着体型优势将林榆逼到墙边。楼道本就阴暗狭窄，往角落里一站更是让人两眼发黑。
“我听说你还没有成年，嗯？”他胳膊还隐隐作痛，没有直接上去动手动脚，“没成年就在这种地方混，你能有多干净？装什么装？”
话音刚落，林榆撞向他跑出几步，一声巨响砸在他耳边，然后是噼里啪啦的落物声，大大小小的东西滚下了楼梯。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一阵发晕，下意识闭眼，一股恶臭钻进鼻子直往天灵盖冲，他本能地低头干呕，越来越多的不知名物体从头顶落下来。他伸手去摸，触手黏腻，一根短短的，湿漉漉的烟头被他捏在手里。
林榆把楼道角落的垃圾桶砸在了他头上。
“林榆！什么情况！？”
楼梯间的动静显然引起了后台的注意，赶在人来之前，林榆喊了一声：“没事！垃圾桶不小心碰倒了。我就来！”里面慌乱的脚步声才渐渐平息。
他转身看向模糊不清却狼狈不堪的身影：“生在垃圾桶里，你能有多干净？装什么纯人类？”
遇到神经病烦不烦？烦透了。只有装个逼才能快乐回来。如果一个不行，那就再装一个。
他开门前又停住步子，补充道：“下次找事前打听清楚，这种场子是什么场子？这是你爷爷我的场子。”
他回到后台，连忙去洗手洗脸，丰泽在他身后大喊：“垃圾桶倒了你得清理干净啊！不然让你吃下去。”
林榆对他做一个“哕”的动作：“快别恶心我，我等会儿就去扫。”
果然一时冲动爽是爽了，代价还是惨烈的。
刚刚应该直接给他一脚断子绝孙，再不济拼个铁头功也行。
林榆在脑子里换着花样过武林高手的瘾。
没过几分钟林榆几个上台，小小的酒馆瞬间沸腾，台下的掌声口哨声和尖叫声滚成一片。
“燧人氏！”
有人在底下呐喊。
“沈随好帅啊啊啊啊！！”
主唱沈随循声对着大致的方向飞了个吻，骚得丰泽抬脚就要踹他，却被灵活躲开。
游离态键盘陈舟惯常沉默在一旁。
倒是坐在鼓凳上的林榆罕见地，在军鼓上敲出一长串无意义的噪音，终于引起前排的丰沈二人在意。
沈随把麦克风从支架上取下来，笑道：“林林小朋友举手发言，我们给他一个机会。”
台下大笑和尖叫不止。
林榆毫不介意，对着沈随伸过来的手挑衅空气：“唱一首《垃圾》，送给垃圾。”
沈随：……这孩子突然疯了吗。
刚收回麦，丰泽凑过来加戏，阴阳怪气说道：“林同学扰乱课堂纪律，扣十分。”
最后燧人氏乐队演唱了《你的确很垃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