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霸并不认为甄丧那会儿的温柔代表了某种意思,因为这个人有时的确撩人不自知,但即使如此,自己在那一刻突然产生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是不可忽视的。
那一刻,他竟然想吻过去。
一个男人,突然想要亲吻另一个男人,萧天霸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这代表什么。
从小到大,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甚至对于“人类”这种生物,他是充满憎恶的,但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也是人类的身份,所以他只能向这个充满人类的世界妥协,但也无法喜欢上任何“人类”。
然后,甄丧就出现了。
甄丧出现的那一刻,萧天霸并未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有哪里不一样,那一个月的相处,至多也只是觉得比以前遇到过的那些人要好上一点,或许是因为有恩情加持,所以他对甄丧的态度再不好,也比对其他人要好多了。
但也仅此而已。
后来他回国,所发生的一切也并没有让他察觉自己是喜欢甄丧的,哪怕看着甄丧和洛一月两人的亲密举动,他也只是把问题归结到自己是因为洛一月太过虚伪而看不过眼。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甄丧,一个在情感上这么渣的人,怎么会让他心动的?
萧天霸觉得,喜欢一个人,至少得是信任这个人的。但他们两人,互相隐瞒,各有打算,谈不上什么信任,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喜欢。
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呢?
黑暗中,萧天霸有些烦躁的撸了一把自己的头,他知道甄丧就睡在外面那张床上,作为老板,原本里间的这张床才是应该他睡的,而他身为保镖,就应该在外面替他守着。
甄丧,丝毫没有身为老板的自觉,不管任何时候都在体恤手底下的人,哪怕被背叛,他也只会委屈自己。
萧天霸坐起身,抱住屈起的双腿,一脑袋扎在膝盖上。
人类很奇怪,在发觉自己喜欢上某个人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会因为那个人而被放大。
一向对谁没什么同情心的萧天霸,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有些心疼甄丧。
他死死地咬着牙,发泄似的在床上捶了一拳,像是捶在了一坨棉花上,十分的无力。
喜欢上甄丧并没有让他感到多愉悦,只有浓浓的懊悔。
他不该把感情浪费在甄丧身上,尤其是在目睹他对待夏彦君时的态度后,更应该离得远一点,但他还是因为甄丧一句“别怕”,一个温柔的眼神,心动了。
他喜欢甄丧,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应该是日积月累的沉淀,懊悔也由此而生。
门外突然有了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天霸极快地躺回床上,在房门被开启前,拉上被子,装作睡着的样子。
来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弯腰替他将摊开的被角掖平。
做完这一切,萧天霸以为他应该离开了,但这个人始终都没有走。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床上的自己,像是入定了似的。
萧天霸闭上睁了一条缝的眼睛,因为紧张,脚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赶紧翻了个身,将半边脸埋在了枕头上。
“别装睡了。”这是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萧天霸双眼一睁,转头瞪着甄丧。
房门口的灯光只够照清他们的轮廓,两人就这么望着对方,谁也没开口说话。
空气慢慢变得有些不一样,让人每呼吸一口都觉得十分沉重,萧天霸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他的呼吸声在这个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明显。声音变得越来越急促,终于他没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走、咳……咳咳走开……”萧天霸转过头,朝着反方向咳嗽。
甄丧没有走,反而坐下来拍着他的背说道:“憋着做什么。”
“咳咳……”萧天霸咳了两声,推开甄丧,忍着喉咙的不舒服说道,“会传染。”
甄丧没有再伸手,只是看着他说道:“知道会传染,发病前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萧天霸又咳了两声,终于觉得喉咙没那么难受了,他捂着嘴,低着头,说道:“不要……”话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不要什么?”甄丧问他。
“没什么……”萧天霸最终还是把那句“不要关心我”咽了回去,他拉起被子,躺了下去,对还坐在床边的的甄丧说道,“我要睡了。”
“先别忙着睡。”甄丧拍了拍他,“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再睡。”
“不饿。”
“那也得吃。”甄丧掀开了他的被子,有些强硬的说道,“别逼我动手,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你。”
“……”
甄丧十分满意地看着萧天霸起床,顺手给他披了件外套,然后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房间。
萧天霸走到外间才发现因为空间有限,甄丧加的那张床是1.5米的小床,虽然也够人睡了,但身为一个有钱的老板,睡这样的床确实有点憋屈。
想到此,萧天霸的脸色略微恢复了一些。
甄丧打了个电话给前台,很快就有服务生推着餐车来到了他们的房间。
“谢谢。”甄丧接过餐车,又塞了一些小费给这个人,看着他乐呵呵地离开,他才将餐车推至萧天霸的面前,说道:“我让酒店厨房备了一些清粥小菜,一直温着,你趁热快吃。”
萧天霸不知道该对甄丧的关心说什么,沉默着盛了一碗粥,他看到边上还放着一只空碗,以为甄丧也要吃,正要帮他盛,却被甄丧制止了。
“我吃过了。”甄丧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坐下,“今天约了李老板吃晚饭,我是吃过了回来的。”
萧天霸下午吊完水后其实一直都没睡,甄丧和季和安两人出去又回来的动静他一直都很清楚,见甄丧此刻主动提起李老板,他便顺势问了一句:“谈得如何?”
甄丧一脸愉悦,说道:“老家伙心理素质不行,撒谎技术也不太好。”
萧天霸喝了口粥,没有说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知道这块地有问题,更不知道张裕是瞒着我和他谈的生意。当年李老板主动找上张裕不过是想通过他跟我攀些交情,但张裕那会儿年轻气盛,又急于表现,我也是直到合同需要签字了才知道这块地的。当时我虽然不太喜欢张裕自作主张,但是想着不过就是一块地,花不了多少钱,就当给他爸一个面子,也就没计较。”
“后来呢。”萧天霸提着筷子,因为听得太过专心,半碗粥下去了,小菜也没动几口。
甄丧抓起另一双筷子,给他夹了些菜放到他碗里,说道:“后来没过多久,张裕故技重施,拿着另一块地来邀功,我就把那块地连着他人一起送回了张家。”
“第一次可能是无意,第二次就是故意了。”
“是啊,张裕这个人有点小聪明,为人也十分狂妄,之前因为有他爸在上面压着,他不敢做的太明显,等他爸一走,他就暴露本性了。”甄丧说着又给萧天霸夹了点小菜。
“所以,你怀疑整件事都是张裕在搞鬼,而且很有可能是为了报复你当年过河拆桥。”
“对。”
“那块地没有问题,问题都是后来有的,李老板拿了张裕的好处,自然不能把他供出来,所以这个锅,李老板只能自己背着。可横竖他也亏不了多少,因为从此以后,他就有宏鑫集团给他做靠山——不止,还有宏鑫集团背后的公司。”
“聪明!”甄丧拍手道。
萧天霸假装不在意地就着菜吃了口粥。
“但也只是怀疑,我在等证据。”甄丧提着筷子,作势又要去夹菜。
萧天霸飞快地将碗里的粥快速解决,说道:“法医那边估计要明天才有消息传来。”
甄丧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然后呢?你会拿着这些证据去找张裕吗?”
“不会。”
“为什么?”
“张裕不过是灶上的另一口锅,我要找的,是灶膛里的那把火。”
“需要我做什么?”
甄丧站起身,揉揉他的头,说道:“好好养病。”
萧天霸在他揉第一下后就撇开了头,瞪着甄丧,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谁知甄丧无所谓的耸肩道:“背也背了,睡也睡了,碰一下怎么了?”
萧天霸越发不自在,但他也没有觉得生气,他的心脏加速跳动着,为的不过是开头那一句——背也背了。
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欢被别人碰,所以才会坚持亲自背他来酒店的吧?
白日睡多了的萧天霸,这一晚终于是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