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端着盘子推开门,抬眼对站在门口的谢翎笑了笑。
后者有些尴尬地别开头,扬起脸哼着曲,装作看云彩。
云卷云舒变化的缓慢,开门声接着关门声响起。
谢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正对上杨故朝外望的眼。
眼神相交间,二人皆是一愣。
倒是杨故先回过神来,摇开扇笑道:“小翎站在门边做什么?我正准备去找你。”
纸扇摇着,浮来一阵药香味。
谢翎别开眼,从怀中掏出个精巧的纸袋来,朝前递去:“给你的。”
杨故见状,低笑出声,边拆边调侃道:“这是什么物件,竟包得如此……”
他话未说完,眸子便狠狠怔住,望着袋中的蜜饯,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翎轻咳几声,嘟囔道:“你要是怕苦,喝完药就吃一粒。”
杨故并未答话,只是捏起一颗放入口中,蜜饯的酸甜瞬间取代了药味的苦涩。他合上扇笑了,牵起谢翎的手抬步朝前走,回首莞尔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谢翎被杨故拉着走,却是暗暗回握住他的手,心情越发轻松起来。
风吹过脸颊,她抬眸望着面前人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掌心相依,胜过千言万语。
这难得温情,却并没有延续多久。
两人刚踏出府门,便碰上牵马归来的柳城。
那人看见谢翎和杨故,微微怔住,复快速低下头来,抱拳道:“公子早。”
谢翎飞快松开了杨故的手,抬眼望着天。后者则是神情自然,从腰间掏出纸扇,点了点头,悦色道:“你来的正巧,便一同去罢。”
柳城不疑有他,抱手答应。
如此,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杨故走在中间,一副悠闲模样。谢翎倒不怎么好受,时不时地朝边上的柳城望去。
那人是个闷胚子,无论谢翎怎么瞧,他都没什么反应。
路过个街口,杨故停下脚步买东西。
谢翎趁机走到柳城身边,试探问道:“柳兄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出府去?”
柳城闻言,搭在剑柄上的手指顿住。他垂下眸,如实回道:“为公主买糕点。”
啊……原来是为了楚丫头……
提到这事,谢翎难免自责,叹道:“怪我,上次不该将七七支去你那里。”
柳城摇头,回答地干脆:“与姑娘,无关。”
谢翎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抬头问:“那早晨在府门前……”
“柳某没有看见。”柳城没等她话说完,就接口道:“公子的事,他自有定夺。”
谢翎一怔,不觉挠头傻笑道:“这样啊……那多谢柳兄了。”
柳城不再多言,专注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杨故很快就买好了礼物,回头招呼:“走罢。”
谢翎正愁着没有台阶下,赶忙挥挥手:“这就来。”
日头渐高,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谢翎瞅了瞅站在身旁的杨故,抱起手,扬眉调侃:“这天还亮着,公子就来听曲玩乐?”
杨故合上扇,眯眼道:“今日不为风月,走吧。”说着,他便抬步跨过门槛。
谢翎闻言,便是心中一沉。她又想起今早府前的牵手,难免羞恼,转头道:“你家公子身体不好,怎么还有这般喜好?”
柳城跟上杨故的步子,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公子做事稳妥,姑娘不必担心。”
谢翎被堵了个正着,摇摇头,自认问错了人。
同行的两位都已进了门,谢翎抬头望了眼硕大的牌匾。
“朝春阁……”她磨搓着下巴默念了几遍,总觉得这几个字看得眼熟。她皱起眉仔细想了想,却仍是记不起半点来,便犹豫着朝前走去。
刚踏进门,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
谢翎一时忍不住,闷声打了个喷嚏。她赶紧搓了搓鼻子,刚想启唇道歉。可一抬头却见杨故和柳城被人堵在楼梯前。
谢翎心起疑惑,忙快步上前。
“公子,您说您也是。来咱们朝春阁,怎么还带着护卫。这刀光血气的,吓着姑娘们多不好。”
这妇人身宽体胖,一双眼睛倒是精明。她嘴上说得客气,手却是朝前一摊,躬身道:“若公子今日没有别的事,奴家便不相送了。”
柳城眉头皱起,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故伸手拦下。
他身子微微前倾,悦色道:“在下有事找许阁主,还劳烦您去通报一声。”
妇人闻言眸子微转,颔首启唇:“敢问公子姓名。”
杨故笑答:“姓杨。”
那人听罢转身上了楼,不多会便提裙前来,抬手引路:“杨公子久等,阁主在西三厢房等您。”
杨故道了谢,转而朝后道:“没事了,我们走罢。”
谢翎见状很是震惊,转头愣愣问:“你家公子是什么路数?”
柳城面无表情,语气中却透着小得意:“与姑娘说过。公子做事,稳妥。”
谢翎摆摆手,随口附和:“稳妥,稳妥……”
三位由妇人领着上了台阶,送到厢房门口,那人才转身离去。
杨故展开纸扇,推开房门,信步上前,扬声道:“许兄近来可还安好?”
厢房虽说不大,但有一屏风相隔。屏风外点了香,屏风内隐隐瞧见一人身影。
谢翎眉头微皱,隔着屏风细细观察起那身影来。
杨故话音未落,就听屋内人笑答:“安好倒是安好,只是这日子过得甚是无趣啊。杨兄,快进来坐。”
杨故侧目对谢翎点点头,边走边道:“这不是巧了。今日便有一事,可解许兄烦闷。”
谢翎跟着他踏入屋内,柳城在外抱剑把手。
“什么事?快将来听听。”
谢翎寻声抬头,便是一怔。
屏风内那人穿一身紫袍斜坐于小榻之上,左手垂于身侧,右手则捏着酒杯。面若皎月,眸似清波。虽说并未言欢,可唇中却含着笑意。
谢翎终于想起来为何觉着眼熟,这人就是昨日撞到自己的那位。
“先不急。”杨故将谢翎拉上前,介绍道:“这位是七七的表兄,许堔。”
谢翎抱手道:“见过许公子。”
许堔眯眼瞧了瞧,将酒杯放到桌子上:“昨日在街上撞到了姑娘。正愁没机会道歉,没想到竟是杨兄的人。”
只此匆匆一面就能将人记住……
谢翎心中一惊,不觉感叹此人的眼力。
杨故拉开凳子坐下,摇扇笑:“许兄你这般,可会将人姑娘吓到。”
姑娘站在一旁,掩唇轻咳了几声。
许堔笑得爽朗,伸手为自己添了杯酒:“行啦,还是说说有趣的事吧。”
杨故将扇子合起,眯眼道:“你可否知道平乐村?”
许堔倒酒的动作一顿,复道:“南屏山北边的那个?”
杨故点头道:“正是。”
“那地方是出了名的僻壤之地。”许堔抿了酒,又问,“杨兄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杨故扬唇一笑:“我答应了心上人,便替她来问问。”
谢翎虽知晓他的不正经,却仍觉得出面上发烫,赶紧别过脸去,眼神四处躲闪。
许堔看了看二人,复笑直了身子,挑眉道:“平乐村的究竟,我自可告诉杨兄。不过,既然是为了美人,杨兄也该帮我一个忙。”
杨故随之倾身,问道:“什么忙?”
“替我向聚财庄的林姑娘,求个赌约。”
“林姑娘是谁?”
出了朝春阁,谢翎见四周无人看来,便凑上前压低声音问。
杨故见状,抿唇轻笑,复而转眸道:“烟花巷里寻许生,聚财庄中见林娘。前者就是许堔。后者便为聚财庄主的独女,名叫林归燕”
谢翎将这名字默念了几遍,不觉嘟囔道:“这位庄主起名的水准,可真是难把握。”
杨故摇开纸扇,下巴微昂,接着解释:“这位林家小姐从小在赌坊长大,自幼精通各种赌术。她虽为女子,可在京城内却无一人可与之相博。”
谢翎揪着眉头想了想,疑道:“你不是常年在府中养病,怎么对她如此了解?”
杨故闻言,闷声一笑,抬手抚向她的发顶,柔声道:“坊间传言,都是记在话本里的。”
谢翎任由他动作,歪头接着问:“与你之前了解南屏寨的,是同一册话本?”
杨故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浅笑启唇:“都是些杂谈,小翎莫要吃醋。”
谢翎别开头,抿唇道:“既然林姑娘这么厉害,许堔为何还要同她约赌?”
杨故背起手,摇头道:“不知。不过聚财庄林海为自家女儿约了门亲事,林家小姐性子倔,不答应。林海便将其关于府中,直至完婚前都不让外出。”
“这场赌,怕是不好约。”
谢翎沉下眉来,并未答话。
她明白杨故为何带自己来找许堔。若想真正弄清楚南屏寨的事,必须得从平乐村入手。南屏山附近小镇众多,大哥为何独独去救助平乐村?这平乐村本是一无名小镇,官府又为何再三的去搜查?
众多事情宛如根根细线纠缠成团,而平乐村就是现在唯一可找到的线索。纵使前路再难,她也得负重而行。
因为她是南屏寨的三寨主。
所以她得给无故死去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谢翎思之至此,不觉扬声问:“明日……你可否带我见一见这位林姑娘?”
杨故闻言停下步子,侧过身来摇扇笑,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