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拍拍胸口,比了个手势,咧嘴笑道:“我就是周志武。”
“那你为何……为何还会私闯女舍?”苏林如的表情被冻住,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周志武哈哈笑,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肩:“我去找自家妹妹,怎么还成了私闯?”
自家妹妹?
周二寨主的妹妹不就是南屏寨的三寨主吗……
苏林如眸子一怔,总算意识过来:上午劫轿子的原来是位姑娘……
她反应快,心中顺势冒出了个想法,便眯眼问:“周寨主将这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再讲给外人去?到时候可会波及到谢寨主哦。”
周志武可没着她的道,仍是笑呵呵的往前走,摆手道:“这可就不关我的事喽。不过小丫头啊,我家三妹可能耐的很,劝你做事前还得想一想。”
说罢,他又回头道:“看你性子倒像是位江湖人,有空一起喝酒!”
直到周志武走远,苏林如仍是没反应过来。
常人若是秘密被知晓,总得会畏惧几番。可这周二寨主倒也奇特,不提不问,心可真够宽的。
不过这周志武虽是粗人,可他谈起自家妹妹时,眉宇间却隐隐藏了几分骄傲。这般自然地感情,只有至亲之人才会有的。
若是有一日,也会有人这般谈起我……
思至此处,苏林如猛然回过神来。
她垂下眸子,用手轻抚着胸口,平息着心底的触动。
晚间,苏林如找不见赵惜,便坐在树下独自乘凉。
树上传来鸟啼声,旁人的闲聊小话也传到了这处。
“你听说了吗?咱们三寨主这次劫回来的可是位大人物呢。”
“你是说那位雨霖楼的头牌?”
天色较暗,两人的谈话声渐渐大了起来。
“就是紫衣的那位,她在京都城内可有名了。多少人愿意花费千金,也只想同她呆一宿。”
“还有这等事……只可惜上午来得匆匆,都没能细细看她几眼。”
“诶,那你真是……哎呦,谁踢我?!”
那人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他气呼呼地转过头去,脸上的神色却是突然变了,乖乖站好道:“周寨主……”
躲在树后面的苏林如闻言一怔,悄悄探出头来朝说话处看去。
周志武正背手而立,怒斥二人:“你们饭吃多了?整日说东说西,闲出个屁来。”
方才还兴致勃勃地二人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纷纷低头不再说话。
苏林如听着那边的动静,微微垂下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说话……”
第三日,苏林如用消息换了钱,拎着酒壶去敲周志武的门。
那人开门时满是惊讶,他朝后看了眼见无人跟来,才给女子开了门:“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苏林如心跳如雷,却装作并无在意的样子扬起眉,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新到的高粱酒,不知周二寨主前日的酒约还算不算数?”
周志武听罢,忙是一副才想起来的表情。他侧身让苏林如进屋,语气间多少有些抱歉:“最近事情太多,来不及收拾屋子。你随意找处地方,坐着就行。”
苏林如点点头,可眼前的场景仍叫她吃了一惊。
桌子凳子到处凌乱的摆放着,地上还有些没有清理的垃圾。整个屋子,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乱。
她用袖子轻拭下桌沿,而后望着指腹上的灰尘,默默地叹了口气。
周志武酒量不错,可苏林如也不差。
两人边聊边喝,地上的酒壶渐渐堆积起来。
周志武眼神迷离,脸上赤红一片。他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冲对桌人竖起了大拇指:“苏姑娘,是我轻敌了。你可真,真能喝。”
这般文雅的词,从他口中说出还有几分搞笑呢。可长着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她为姑娘……
苏林如撑起下巴笑,用指尖轻敲着桌面,缓尔开口:“周寨主今日心情不好?”
“哪……哪里有?!”周志武大着舌头,连连摆手否认:“只不过是兄弟间的小吵闹,我哪能为这些事儿伤心?”
苏林如听着他说,偶尔举杯再小饮一番。
“我只是不想让兄弟们走弯路,这儿毕竟是我周志武的家啊……”汉子喝醉了酒,语气中就带了哭腔:“招安……那根本就是个骗局啊……”
“为什么……为什么都不信呢?”
说着说着,周志武渐渐睡去。
苏林如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扎了下,她伸出手去,想去触摸那人的发顶。可还没等到相触,却又蓦然顿住。
空气中的手,终是无力收回。
苏林如叹了口气,默默站起身来。她将周志武扶到床边,又拿起扫帚将屋内打扫了干净。
若是周志武不愿留在南屏寨,她便跟他走。反正也无其他地方可去了,以后周志武去哪里,她便去哪里。就这么跟着,也是好的……
从周志武屋里出来,苏林如去找了谢翎。
小姑娘多少还对她有些敌意,却是一口保证南屏寨不会招安。苏林如在京都混迹多年,更是见多了那些个所谓的达官贵人。
她听着谢翎的话,心却没有半分安定。
隔日早晨,苏林如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便去找周志武。
那人正在马厩边试马,见她来了忙是笑:“丫头多谢你啊,昨日替我收拾了屋子。那些个毛小子见了,还调侃我呢。”
苏林如盯着他看,抱手问:“你这是上哪去?”
周志武眼神四处躲闪,却仍在打哈哈:“我啊,下山去买个东西。”
苏林如扯过马绳,瘪嘴道:“我同你去,正巧我也想去买串糖葫芦。”
“你会骑马?!”周志武先是满脸惊讶,而后才险险反应过来。他忙揉鼻子做掩饰,心虚道:“那个……我过会给带回来就是,你且在山上歇着。”
苏林如白了他眼,径直跨上马去。周志武见她身后背着行囊,心中也想明白了缘由,便也不再多说其他,骑马而去。
下山时,周志武转首问:“你何时学的骑马?”
风吹起苏林如的头发,她挑眉道:“京都那帮富家子弟教的啊。”
周志武听罢,不说话了。过了半会,他才轻声说:“苏丫头,你跟着我,不好。”
马发出嘶鸣声,苏林如甩开缰绳,扬声道:“我高兴,就是好的。这哪里用得上别人去说?”
周志武一怔。
“你无需担心其他什么的。”苏林如回头笑,安慰起了身边人:“我想跟着你,这条路是我选的,不后悔。”
汉子听罢,垂下眸来,掩去眉宇间的情绪。
“苏丫头,我给不了你什么。”周志武开口道,“这次下山,我应当不会再回去了。只想找个寻常地方,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下了山后,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早已没有家了。”苏林如正视前方,握着马绳的手微微一紧。她侧过脸来,展颜笑:“即然注定漂泊,不如去个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她这般说了,周志武也不从再劝。
又走了一段路,二人这才下了山。
周志武嘴上虽说着不再关心寨中的事,可仍是在山脚处寻了个住宿地,说是看着山上的弟兄们才安心。
苏林如也没戳破,替他换上了寻常布衫,将那对铁锤摆在了门后。
两人平静地过了一夜,却不晓晚间南屏山起了大火。
苏林如从梦中惊醒,连鞋也没穿就奔出门去,果真见周志武在整理行囊。她慌了神,冲上前去想将布袋夺下,惊道:“你带着这个做什么?”
周志武垂首叹气,出声安慰:“南屏寨上起了火,我得去看看,你在村中呆就好。”
“那你不许带行李。”苏林如跑至门边将武器给提了出来,递给周志武:“你拿着这个,事情解决了就速速回来。”
“我等你。”
周志武心底一暖,便将手中布袋扔给女子:“好,你且待我归来!”
说罢,他就拎起铁锤策马而去。
苏林如站在门边,手心里全是汗。
她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渐渐纠起眉头。
苏林如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周志武的,可一颗心就这么随他而去了,像是行走了多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安定之所。
他要早些回来啊……他得活着回来……
苏林如一夜未睡,坐守在窗前。
外面若是传来半分动静,都叫她紧张万分。
临近黎明,屋外传来‘啪啪’地敲门声。
苏林如猛然起身,冲向门边。她打开门,不觉楞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
周志武满身的伤,浅色的布衣都被血色染红。搀着他的村名一脸急切,匆匆将他扶进屋内:“我们几个路过南屏山,在山脚遇到了周大哥。也不知他怎么弄得,就赶忙带回来了。”
“苏姑娘,你莫要担心。我们现在就去叫大夫。”
说着,他们二人便夺门而出。
烛火摇曳,苏林如望着躺在床上的周志武,心疼的说不话来。
她大着胆子去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脉搏地跳动,一颗心才算渐渐安稳下来。
“苏丫头……”床上人发出喃语。
苏林如一怔,忙侧耳去听,柔声道:“你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了。”
周志武却是摇摇头,眼睛微微张开,傻笑着开了口:“没想到老子有一天……也能骗过那些个鹰犬啊……”
他转过头,握紧了苏林如的手:“那些人都以为老子死了,谁知咱命大得很,以后啊就可以过普通的日子了……”
说完,周志武又是一阵咳嗽,头偏在一边,昏睡过去。
紫衣女子再也克制不住眼泪,双肩微颤,哭成了个泪人。
大夫很快就来了,在屋里给周志武上药。
苏林如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前,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很圆,和小时候的并无差别。
她撑起下巴,哼着儿时爹爹唱给自己的歌谣,心中有说出不的滋味。
那感觉酸酸甜甜,像是糖葫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