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头好疼……”
谢翎紧皱着眉头，呼吸急促，似被困在梦中。
杨故望着她的睡眼，垂下眸子掩饰眼中的失落。片刻后，他却是缓缓伸出手去，抚上姑娘的额动作轻柔地按捏起来，柔声问：“这样呢？”
谢翎颈边的发被汗水浸湿，握着他的手稍稍一紧。杨故回握过去，揉捏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过了片刻，谢翎才平稳下呼吸，紧攥的手指也逐渐松开。她微侧过头，已然进入了梦乡。
杨故替她掩好被角，起身灭了烛火，才放轻动作走出门。
柳城正抱剑候在门口，见他出来，便站直了身子：“公子。”
杨故微微颔首，起手摇开了纸扇，他转眸望向月色，道：“杨府护卫，不得饮酒，你不知道？”
柳城一怔，忙低下头来，回道：“属下知错，还请……”
“责罚”二字还没说出口，杨故便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你知道就行，别整日将罚不罚放在嘴边，惹得人烦。”
柳城见状，又要弯下腰来。
杨故瞥见他动作，赶忙别开眼去，迈步朝远方走，扬声道：“我困了，先回去休息。你以后得记着，莫要擅自答应谢姑娘的任何邀请。”
他说罢，也没等对方回应，便是匆匆走出了院内。
柳城愣在原地，满是莫名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门，他复抬眸望着杨故离去的方向，挠了挠头。
日夜更替，晨光洒进了屋内。
谢翎翻了个身，揉着脑袋坐了起来。她只记不得昨晚喝了好多酒，又拉着柳城讲了些胡话，然后就……
谢翎手上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脸却是越来越红：她昨晚好像是做了不得了的事……
具体的也记不清，但记得的事儿，大都不符合大哥说过那些礼数。自己虽有说不出来的小窃喜，若是惹得杨故生厌了呢……
谢翎叹了口气，红着脸站起身来，她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可仍是平息不了内心的触动。
眼见着日头升高，谢翎赶忙用冷水扑了扑脸，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
楚七七满脸局促地站在门口，猛然被吓了一跳：“你……你起啦？”
谢翎本就不是个记仇的人，她合上身后的房门，有些疑惑：“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楚七七咬着嘴唇，狠狠别过脸去，大声说：“对不起！”
谢翎有些懵，以为是昨日自己喝醉酒断了片，跑到人家屋里去骂人了。可堂堂公主又怎么会住在杨家…？
谢翎越想越懵，忙是凑上前去，试探地问：“你……为什么道歉？”
楚七七磨蹭了半天，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来：“就是昨天啊……”
昨天？谢翎心中一惊。
不会真是自己喝醉了酒，又在府中说些难听的话，正巧被楚七七听见了吧…这小公主一向娇蛮，若不是话说得严重，哪有和人道歉的道理。
想到这儿，谢翎不觉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脸上却是摆起笑容来：“那什么，我早就忘了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楚七七先是一愣，复试探问：“那你这是原谅我了吧？”
谢翎使劲儿点头。
楚七七面上表情变得飞快，眉毛一弯，就笑开了颜：“太好啦，这样柳大哥就不会生我的气啦！”
她说罢，复蹦蹦跳跳地向外走，边走边扬起手，语气中满是兴奋：“醒了就快些走吧，我们一会还得去布粥呢。”
布粥？
谢翎挠挠头，思考了会才回忆起来这件事。她忙奔回房间里将佩剑戴上，重新整整衣冠才迈出门去。
谢翎步入大厅时，杨故三人已经候在那里。
她走上前同柳城招手打了招呼，便站在旁边，悄悄用眼角瞄着杨故。
那人正侧身与管家说些事宜，并未注意到这边。
谢翎看得个自在，过了会才收回了视线。她默默低下头去，扬起了唇角。
楚七七坐在椅子上将苹果啃得咯吱响，小腿儿晃来晃去得好不自在。
杨故叮嘱好事项，缓步上前用扇骨敲了楚七七的脑袋。他也顾不得小公主幽怨的眼神，扬声道：“柳城，备马。”
柳城抱拳领命，朝边上瞥了眼示意。
谢翎连忙反应过来，点点头跟着他去。
两人走到马房，柳城牵过马来，回头问：“可行？”
谢翎在马房里逛了圈，左挑右选，最后挑了一只深棕色的母马。她伸手抚了抚马儿的脑袋，扬唇道：“行。”
怎么会不行？
风和丽日，一行人从杨府偏门出来。
楚七七拉着柳城的衣袖说小话，后者多有顾虑，步子逐渐慢了下来。二人磨磨蹭蹭地，落在了队伍后面。
杨故步子迈得自在，纸扇微摇走在最前面。谢翎跟在他身侧，偶尔寻着机会偷瞄几眼。
马车早在府前备好，随从在做最后的检查。
杨故抬步上前，迈上马车。他起手掀开车帘，朝楚七七看了眼。小姑娘收到示意，又是左右赖了好一会，才颇为不舍地坐到轿里。
待谢翎坐上马，柳城才扬起小鞭，扬声招呼：“出发！”
车轱辘挪动，队伍就此前行。
“我们这次去哪？”谢翎手握缰绳，偏头问。
柳城专注望着前方，目不斜视答：“平乐村。”
这三字，谢翎觉得耳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再哪听过。她悄悄朝后看了眼，又问：“杨家不是不许公子出门，怎么今日会叫他去施粥？”
柳城转眸看了眼她，冷言道：“不知，莫关心太多。”
谢翎本想着启唇反驳，可偏又想起杨故的话。她只得压下性子，耸肩作罢。
马车转过几个弯，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彻底停了下来。
谢翎勒住马，握住缰绳的手却渐渐变得僵硬。她望着眼前的景象，久久说不出话来。
房屋破败，满地都是灰尘。
隐隐有妇人的哭声传来，风卷着残破的招旗呼啸而去，复掀起地上的砂砾，是一片的残垣断壁。
这里……竟然是附近最大的村落？
杨故掀开车帘，信步走下车来，摇开纸扇。
远处传来一阵动静，杨故抬头看去，见是平乐村的村长带着悉数百姓奔赴而来。
那人官虽不大，但却是肥头大耳。他匆匆上前，拉住杨故的手，笑得看不清眼睛：“杨公子你终于来了，可叫我们好等。”
这般神色，竟与那陈升无二。谢翎听着实在犯恶，忙是转过头去望向一边。
杨故脸上摆着笑，手却是暗暗抽了回来，摇扇道：“李村长，辛苦。”
那人听了脸上笑意更甚，弯腰拱手朝前带路：“杨公子这边走，场地都准备好了。”
杨故莞尔点头，信步上前。
谢翎跟他身后，一路上瞧着随从而来的百姓，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攥拳。楚七七拽着柳城的袖子走在最后面，眼神更是中难掩震惊。
百姓们大多是瘦得皮包骨，身穿的布衫上有大大小小的补丁，一双双眼睛皆是黯淡无光。
他们跟从着而走，像是没有意识的傀儡。
李村长将四人带到了布粥的场地，便又打着一副官腔离开了。杨府的随从将粥桶搬上桌，又将备好的碗筷分发下去。
平乐村的百姓们闻见味道，纷纷挪动步子，队伍朝前移了些，也多了几分生气。
柳城的眉毛皱起又松开，眼中难得流出些许愤慨：“德不配位，为人不仁。”
楚七七也跟着附和：“早就听说过平乐村这带的怪事，皇兄的补贴每年都会发，可偏偏还能饿死人。我这今天一看啊，才知道这些银两都进了谁的肚。”
杨故斜眸过去，楚七七连忙止住了话。
谢翎偷摸着笑，忍不住耍贫嘴：“有些话可莫要乱讲，附近人杂，指不定会落到谁的耳朵里。”
楚七七一听就扬起眉，猛地跺脚，道：“我可是当今公主，有什么话不能讲？叫我说啊，那些个贪官污吏都该……”
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城捂住了嘴。
楚七七朝边上干瞪眼，气鼓鼓地说不出话了。
柳城见状，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赶忙收回了手，又是一番道歉。
谢翎移步到杨故身侧，用胳膊碰碰他，悄声问：“你……药带了吗？”
杨故眯起眼看她，眸中多了几分探究。
谢翎被瞧着尴尬，胳膊不自觉地朝边上探去，连咳嗽几声做掩饰：“护卫职责嘛，自然得关心公子。”她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动作。
眼见指尖就要碰上锅壁，杨故忙一把将它捉住，笑道：“都备好了，多谢小翎关心。”
手被人握在了掌心中，谢翎整个人僵在原地，身上的魂儿全部归到了相触的指尖上。过了片刻，谢翎才回过神来，快速收回了手：“那个昨天晚上…”
她面露难色，说话也犹豫了些。
杨故扬起唇，眼神中带了几分期待。
“对不起。.”谢翎纠结了会，还是道了歉…
杨故却是一怔，笑容僵在唇角。
谢翎松了口气，耸肩道：“我只有些许印象，具体的也记不太大清了。不过我喝醉酒时不好对付，肯定是麻烦你了。”
杨故敛眉，摇扇看她，并未接话。
“果真，这般说出来就舒服多了。”谢翎咧嘴笑，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日后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杨故脸上的表情忽地顿住，复很快反应过来，他转过身，背对着谢翎，声音中听不出情绪：“谢姑娘不必客气，杨府上下都是亲人，自是没有将抱歉放在口边的道理。”
杨故讲完，也没等着谢翎回应，便抬步朝门外走去。
这话说得礼貌，一字一句都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可谢翎就是听得不舒服。
她本以为道了歉，心中那抹奇怪的感觉就会消失。但现在看着杨故的背影，却愈加地难过。
谢翎长长叹了口气，复别过去脸去，喃喃道：“有空得去见个大夫，心里这般不安分，别是得了什么病才好。”
“你干嘛老盯着杨大哥看？”小公主不知何时来的，凑上前出声问。
谢翎没留神，被楚七七吓了一跳，忙是收回眼神，一边挠头一边支吾：“我哪里在……在看他？只是想看看粥够不够罢了”
楚七七仍是凑上前仔细瞧，颇为不信道：“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谢翎答不上来了，只得悻悻转过脸去。
楚七七顾自纠起眉头思考了会，复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惊叫出声。她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扯着谢翎的胳膊道：“你呀，不会是暗恋杨大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