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故说罢，扬唇轻笑起来，手中的扇子摇得愈加欢快：“戴上了它，你就做我的贴身侍卫。”
“如此身份，可还满意？”
屋内燃着檀香，烛芯发出轻微地炸裂声。
谢翎心跳得厉害，却装作无意般地耸耸肩道：“我自然是没意见，可你怎么与他们解释侍女会武功的事？”
杨故将扇子收起，掌拢住扇骨，挑起眉来：“空闲时自己练习的。”
谢翎额角抽搐，接着问：“柳城见多识广，能瞒得过？”
杨故偏过身来，扇骨在掌心轻敲：“他信我，自然会信你。”
“好。”谢翎将木牌系在腰间，低头掩下眸间触动，问：“现在几时了？”
杨故轻抚下巴想了想，莞尔答：“大概刚过了子时。”
谢翎指尖稍顿，不觉瞪大双目，讶然道：“都这么迟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身体能撑得住？”
杨故摇摇头，笑着用扇骨轻敲她的脑袋，眯眼道：“谢护卫就别操心我了，多多照顾好自己。”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翎瘪瘪嘴，就着他的话躬身抱拳，道：“公子既然说了，在下也只有遵守的份。”
杨故听罢，面上笑出了红晕。他转身将扇子摇开，偏头轻声道：“桌上留了粥，你记得喝些再睡。”
谢翎点头上前，凑在瓷碗边瞧了瞧。她拿起放在一旁是勺子，启唇道：“这个你就别担心，赶紧去休息吧。”
杨故这才收了视线，抬步迈出门去。
烛火猛然晃动，屋内只剩下一人。
谢翎拉开凳子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粥炖得火候刚刚好，入口皆是米香。待碗见了底，她才将勺子搭在空碗上，抚摸着肚子站起身来……
谢翎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双手交叉垫在脑袋底下。
她睁着眼望向头顶的房梁，什么都不愿想，她不去想以后，也不愿再去想那些个过去的事，只是听着窗外的风声，静静地呆在这里。
手指微动，不觉就触上了挂在腰间的红木牌。
谢翎心尖一颤，下意识想移开指尖，可手掌却像是有了想法，将那块腰牌握紧。
木牌的厚实感抵御了不少未知的恐惧，她朱唇轻启，长舒了一口气。
夜深了，明日总归会来到。
谢翎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躺了一宿，醒来时浑身疼得厉害。桌案边传来吃东西的声音，她赶忙转头看去，不觉微微怔住，问：“小姑娘，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楚七七从果盘里摘下颗葡萄，很是无所谓地耸肩回答：“柳大哥让我来叫你起床啊。”
谢翎朝外面瞅了眼，外面天也才蒙蒙亮。她翻身下床，从楚七七手里夺过果子，胳膊一抬就往嘴里丢，含糊问：“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到嘴边的葡萄被夺走，楚七七竟也没生气，仍是笑眯眯地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柳大哥说了，只要在辰时两刻前叫醒你，他就带我出去玩。”
辰时两刻？！
可瞅着外面的时候，现在才刚日出吧……
“哎呀，你既然都醒了，就快去找柳大哥吧！”楚七七见谢翎站在原地，忙在湿布上擦擦手，站起身来推着她向外走：“走吧走吧，说不定提早完成任务，他还会给我奖励呢！”
谢翎被推着，临到门前还踉跄了下，忙是回头问：“那杨故呢，身体还好？”
身后的楚七七听罢，满脸疑惑地探出头来，两条细眉微耸，出声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而且虽然你现在与柳大哥一样，是杨大哥的护卫，但也得有个敬称吧……”
“幸亏是我脾气好，要是被徐嫂听见了肯定得挨一顿说。”
“徐嫂是谁？”谢翎皱皱眉头，好奇问。
楚七七摇摇手指，眯眼道：“就是杨哥哥的乳母啊。”
谢翎张大嘴巴点了点头，又问：“这样啊。那杨……公子呢？”
“他去见大夫了呀……”楚七七摇头晃脑答得利落，可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忙是推搡着谢翎向前走，嚷嚷道：“哎呀，这些都不重要！你赶紧去找柳大哥！”
谢翎脑袋晕乎乎的，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能匆匆随着她的步子走。
二人走进偏院，柳城已站在那处等待。
楚七七看见那人就笑开了花，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去，拉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歪头问：“我任务完成的好不好？”
柳城面部紧绷，点了点头。
楚七七瞧见他的反应，开心得原地蹦了几下，语气中的兴奋更甚：“那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玩吧！去逛夜市好不好？我听说那里的灯火可好看了，还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
谢翎站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的反应。
柳城喉头轻动，手下意识地向后撤去，一副恭敬地模样。他收回目光，语气严肃，道：“明日事，明日议。”
这话说得，直叫人恼火。
“诶，你怎么这样……！”楚七七表情转变地飞快，面上更是一片红晕，又羞又恼道：“真是惹人讨厌！”
柳城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却是屏住气，默不作声。
楚七七瞧他这副模样，心中愈加恼火，跺着脚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谢翎倒是难得见到这般场景，忍不住一边咂嘴一边摇摇头。
柳城却是暗自松了口气，缓步走上前来，冷着脸色道：“公子让我告诉你杨府事宜。”说罢，他复解下腰间的长剑递给面前人：“收着，用得着。”
这剑一看就是好物件，剑身修长剑鞘上还镀了金。
谢翎看着那浅黄色的剑穗，并没有立马将剑接过。
她自知不擅长使用这些个长剑，还是匕首用起来利落。这么好的剑放在自己身边，多少有些可惜……
于是，拿和不拿就成了问题。
剑空落在空气中有一会，柳城渐渐皱起眉头。
谢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挠挠后颈将剑接过，她假模假式地抽出看看，点头称赞：“好剑。”
柳城听罢，板起的脸上露出些许骄傲：“师傅，亲手打造。世间，仅一把。”
谢翎倒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珍贵，忍不住高声讶然：“那你也舍得给我？”
“为公子，自然愿意。”柳城点点头，复转头看向面前人，诚恳道：“武功不行，得配好剑。”
谢翎感谢的话刚滑到嘴边，赶忙咽了回去，忍着嘴角地抽搐低下头来，抱拳道：“多谢柳兄指点。”
柳城昂起头，摆摆手：“不必。下面的话，必要记住。”
“……”
清晨阳光正好，鸟儿煽动着翅膀，落在了枝头。
谢翎跟在柳城身后，绕着杨府走了一圈，大小的注意点都被叮嘱了好些遍。
谢翎本以为柳城不善言辞，没想到谈起这些规矩倒是十分能讲。每句的字数虽然不多，但偏偏没个重复的。
谢翎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多规矩，脑袋里混混沌沌地，也只得一个一个的记。
二人踏上长廊，柳城边走边介绍着杨故生活中的小细节，听得谢翎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直愣愣地跟在后面点头，到最后忍不住发问道：“既然杨……公子身体这般不好，为何愿意上南屏寨？”
柳城脚步一顿，复接着向前走：“公子说南屏寨多侠义之士，他想去见一见。”
谢翎闻言轻怔，她拧眉想了想，便偏过头去不接话了。
柳城说到这儿，语气中多了一份叹息，“我，劝不住。只得让他去。”
“嗯。”谢翎垂下眸来点了点头，复莞尔道：“不过幸好也没什么事，对吧？”
柳城颔首，难得扬起唇角：“多谢姑娘。”
正好到了杨故的房前，谢翎随之扯出个笑来，匆匆做掩饰道：“小事而已。”
她说完，便伸出手去推开门，屋内一片笑声。
屋外二人虽是各怀心思，却皆在看清场景时愣在原地。
楚七七听见动静赶忙收住了表情，连退几步从杨故身上起来。后者倒显得自在，还慢悠悠地摇起了扇子：“什么事？”
楚七七拽着衣角，悄悄抬眸去看柳城的反应。
那人却是赶忙低下头来，恭敬抱拳，道：“属下不知公子会客，私自打搅，还请责罚。”
楚七七没从柳城脸上瞧出什么，又愤愤别过头去，她将手搭在杨故肩膀上，嘟嘴道：“杨哥哥，你看他……”
身边的柳城仍是一言未发，谢翎倒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故轻咳两声，摆摆手：“不必领罚，你带谢姑娘下去便是。”
谢姑娘？
谢翎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柳城领命起身，手臂轻谢，就欲拉住谢翎的手腕向外走。
楚七七见了，脸色忽地一变，急呼道：“你不许碰她，她能自己走。”
这话一出口，点燃了谢翎心中的火。
她抱起手，冷哼道：“柳兄怎么就不能碰我了？”
楚七七一怔，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说得不对，她有些慌了神，一时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理由：“反正……反正就是不可以！”
柳城见状况不对，赶忙拉住谢翎的胳膊，低声劝：“谢姑娘……”
谢翎晚上没睡好，早晨又在杨府里走了好些圈，什么规矩道理的听了一大堆，早就不耐烦了。她反握住柳城的手，挑眉道：“我就碰了，你能怎么着？”
杨故扬起的唇角僵住，摇扇子的手也是一顿。
楚七七被堵地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嘴唇，眼眶渐渐泛红，双眼直直地盯着二人，神色间有说不出的委屈。
柳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急得额角都落了汗。他生怕身边人再闹出个什么乱子来，只能匆匆拨开了握住的手。
谢翎将腰间的剑解下来，一把塞到柳城怀中。
她瞪大眼睛忍着泪水，看向面色低沉的杨故挑眉道：“这杨府我也不想呆了，你能怎么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