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作成见面前人眉眼温润，行为谈吐颇显修养，眸中渐渐显出欣赏神色：“我家小翎脾气不好，日后还望先生多费心。”
杨故笑咳几声，硬装作是没看见身边姑娘的注视，颔首附和着：“三寨主的脾气，杨某已领教过。还望李寨主宽心，我定会好好教导令……妹。”
腿上挨了一脚，话差点就没说下去。
谢翎快速收回了脚，她也不顾身边暗暗呼痛的杨公子，嬉笑着转头冲大哥卖乖巧：“大哥放心吧，老师我都找来了。那昨日的两位姑娘，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山寨里了？”
李作成宠溺地点点姑娘的鼻尖，柔声答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得专心念书。若是书读的不好，我还是会将她们送下山去。”
谢翎咧嘴笑，答应地爽快：“没问题，我保准好好读书！”
李作成眼中带了宠溺，侧过身去边说边向外走：“我去找周志武谈些事，你好好陪着杨先生。我得空多腾出个书房来，寨子中的事你就别管了，安心念书就好。”
“我们家的小翎啊，得做位有文化的好姑娘。”
风吹过，卷来一阵花香。
杨故待到瞧不见李作成的身影，才压下咳嗽，眯眼感慨：“没想到像李寨主这般的读书人，竟然会跑来南屏山来做山匪……”
他长叹完，却没等到身边人回应，不觉偏头问：“谢寨主怎么不答话？”
谢翎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转过身去装深沉。
杨故沉思片刻，不觉轻摇纸扇，扬唇自答道：“谢寨主莫不是因为找到了位好老师，才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吧？”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谢翎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愤怒的小火花。
她学着身边人的模样眯眼笑，道：“没劫到美人，还为自己找了个老师。我自然是高兴啊，非常高兴。”
杨故眉宇间显出几分担忧神色，凑上前好心提醒：“谢寨主，大悲大喜，容易伤身。”
谢翎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彻底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故瞧着好奇，不觉扬起眉，莞尔问：“谢姑娘为何对杨某这般冷漠？却总护着李寨主。”
“我们刚认识没多久吧。”杨故虽是在笑，可谢翎听出他语气中的落寞，不觉愣愣回答：“更何况大哥是家人，我自然得对他好。”
“喔……”杨故懒洋洋地开口道：“那如今我是姑娘的师傅，也算半个家人。谢姑娘日后待我，是不是与待李寨主一般好？”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谢翎却皱起眉头，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后，她才摇头道：“不，我与大哥的情谊任何人都比不了。”
杨故心中稍有失落，握着扇柄的手稍稍一紧，却是眯起眼，扬唇笑道：“如此倒是杨某不知趣。”
怎么莫名其妙就说到这个了？
谢翎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过纠结，原地跺了跺，回首道：“走吧，我带你回休息的地方。”
杨故眸子微怔，终是显出喜色，莞尔道：“好。”
隔日，南屏寨就出了个大新闻。
一向看字犯困的三寨主竟然主动请了位教书师傅，大寨主得知消息高兴地不得了，当晚就派人下山挑了好几箱子书，更是准好了各类笔墨供三寨主选用。就连寨子里的兄弟们，也都是欢欣鼓舞地期待着他们的三寨主能学有所成。
而话题的主角正嗑着瓜子，听赵南说着收集来的小消息。
“诶王二虎听说你要读书的事，可是笑得站都站不起来呢。”赵南换了个姿势坐，边说边想伸去拿瓜子。
谢翎轻‘啧’了声，眯眸拍下他的手。
赵南也不恼火，他傻呵呵地笑了笑，复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那是王二虎蠢，不懂三寨主的意思。三寨主这招多高啊，不仅掩盖了乌龙事还能多学些文化。实在是妙哉！”
谢翎越听越郁闷，身子一仰，是连瓜子也不想吃了。
赵惜本坐在一旁缝补衣裳，抬眸瞧出气氛不对，便忙大着胆子打圆场：“我之前听陈府的人说，那位杨公子虽然足不出户，但他读过很多书，讲起课来肯定有趣。而且……”她说到此处，面显羞涩，复低下头来小声道：“杨公子长得也俊俏，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听他教书。”
谢翎眉梢一挑，看着赵惜的眼神透着古怪。
赵南立马就急了眼，赶着想说话却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他抚了抚胸口缓过神来，一脸急切地看向赵惜，匆匆道：“那种文弱书生有什么好？一看就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公子哥。妹妹，你与其听他说天书，还不如我来给你讲故事呢。想听什么，我都能编出来！”
赵惜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压低脑袋不吭声，悄悄用胳膊碰了碰赵南。
谢翎瞧见他们这般模样，便是抿唇笑了，用指尖玩弄着桌上的瓜子粒，抬眸问：“这几日怎么没见到那位苏姑娘，她不会下山去了吧？”
一提起苏林如，赵南就跟变戏法似地板起脸，嗤鼻道：“这你可不用担心。昨天我还见着她拿了酒往周老大屋里去呢。”
他这语气颇为不好，赵惜闻言，忙皱起眉头小声道：“你别这么说苏姐姐，她人其实挺好的……”
赵南一听，又笑嘻嘻地开口说：“是我看人没准头，妹妹说好，那就就好！”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显得谢翎是位多余的。她叹了口气将面前瓜子朝前一推，站起身来道：“你们聊啊，我先走了。”
赵南一边将瓜子挪到自己身前，一边扯着嗓子喊：“谢寨主，你这么早就要去念书吗？”
谢翎摆摆手头也没回地道：“读什么书啊，我回房间去会会周公。”
也怪周公太热情，谢翎刚躺上床，就伴着花香沉沉睡去。
梦里是风和日丽，大哥带着她下山玩，还在集市上买了一大堆好吃的。谢翎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好，不用多久，就将手中的东西吃完了。眼前空空一片，可鼻尖却还萦绕着烤鸡腿的香气。
谢翎嗅着香气找啊找，竟是‘噗通’一声从床上摔下来。
威风凛凛的谢三寨主捂着后脑勺抽气，抬眼就看见杨故坐在桌边，面前还摆了几只烤鸡腿。
鸡腿还冒着热气，姑娘吸了吸哈喇子。难怪梦里闻见了烤鸡味，原来是这厮搞得鬼。
杨故听见动静，便是笑眯眯地抬起头，他晃了晃手里的鸡腿，扬眉问：“谢姑娘……这是醒了？”
谢翎动作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掸掸衣袖挠挠头，终于想到了说辞：“啊……我其实早就起了。正准备锻炼锻炼，没想到不注意就摔下来了。”她眼神绕了一圈，又回到鸡腿上，舔唇问：“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瞧着时候不早，便想着带点吃食给你。”杨故摇开纸扇，笑得像只狐狸：“谢姑娘要不要来尝一尝？”
这话正中了谢翎的意。她大喇喇地甩开手向前走，拿起桌上的鸡腿就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就闻着就知道是香品斋的烤鸡，谢谢啊！”
杨故将她贪吃的模样收在眼底，扬唇轻笑，提醒道：“谢姑娘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今日可得去书房……”读书。
谢翎啃鸡腿的动作一顿，随口打断：“天气这么好，去什么书房啊。要不咱们就歇一天，我带你去钓鱼怎么样？”
杨故眸子微怔，他摇起纸扇，语气中颇为遗憾：“只可惜杨某不会钓鱼，怕是会扫了姑娘的兴。”
“那有什么啊，不会我就教你呗。”谢翎在布上擦干净手，单手撑在桌上，凑到公子面前，竖起手指摇了摇：“只要你答应我，不许将这件事告诉我大哥。”
姑娘面上藏了红晕，鼻息却浅浅扫过那人的脸庞。杨故沉溺于谢翎浅褐色的眸子，一颗心像是投入了业火之中，烧得滚烫。
他悄然放下手中的折扇，下巴微昂，莞尔道：“好。”
小风吹得舒爽，水上游过一对鸳鸯。
谢翎取下个物件递给杨故，转首叮嘱道：“这鱼竿可是我才做的，你小心点用，千万别给搞断了。”
杨故认真地点点头，他伸手将鱼竿接过，顺势往水里丢。谢翎拿着鱼饵站在旁边，看得是目瞪口呆：“不用鱼饵，你怎么钓？”
杨故闻言微怔，却很快反应过来。他笑弯了眉眼，自我调侃道：“是杨某不才，忘了还有这回事。”
谢翎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蹲下身，替他将鱼饵挂在钩子上，又嘱咐着：“看好了啊，每次放两个就行，放多了也浪费。”
杨故仍是点头，答应得很是乖巧：“我知道了。”
“不过……你当真没有怎么出过府门吗？”谢翎看着他将鱼饵放入水中，歪头问了个八卦的小问题：“那平日都赖在屋里，岂不是很无聊？”
“倒也还好。”杨故轻声笑，掩去言语中流露出的孤单，他复转眸望向水边，莞尔道：“书中故事自有奥义。”
只不过与这山中美景想比，确是逊色许多。
“我是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的。”谢翎打了个哈欠，坐在草地上指挥着身边人：“行啦，你就在这儿安心坐着，遇着动静就拽鱼竿。”她又指了指边上放着的小桶：“钓上来的鱼呢，就放在桶里。”
杨故挑起眉，轻咳几声，问：“那谢姑娘呢？”
“我嘛，自然是在这儿陪你喽。”谢翎眯眼躺下，调整了几番终于找到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洋洋地接口说：“你要是不想玩了，叫我就行。”
杨故眸子微怔，心中又多了几分触动。他忙应了声，专心致志地钓起了鱼。
可水面还没起波动，旁边倒是传来了低鼾声。
杨故侧目看去，见谢翎已然熟睡。阳光透过树叶缝洒下来，轻轻在姑娘脸上蒙了一层暖色的纱。
青丝散乱，黛眉轻蹙，朱唇微启，光依相貌看倒是位难得的美人。
杨故不觉看得痴了，连手中鱼竿的动静都没注意。他望着姑娘的睡颜，不觉又想起那副般若面具来，忍不住轻声笑，心道：“如此俊俏的姑娘，难怪劫人时要装出一副凶狠样。”
真真是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