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费尽心机
太子想着何落也许只是一时太过伤心,想着从前待自己那样好的一个姑娘,无论如何不可能一夕之间说不爱就不爱了,只要自己日后百倍千倍地对她好,总能消弭她对自己的怨恨的。
两国之间打了这一场,彼此都死伤无数,不一样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但现在最困难的一点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一个蓟国的将门之女,嫁进他襄国太子的东宫之内。
如若何落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付辄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何落成为他的太子妃;可惜何落不是。她不仅出身官宦世家,还好巧不巧,偏偏是襄国武将之首何穆的亲妹妹。即令不是皇亲国戚,何家在襄国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若是他们坚决不同意,只怕襄国国君也不可能强行颁旨赐婚。
而想要他们同意……看何落这个决绝的态度就知道了,要真叫何老将军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恐怕一气之下会提把刀打上门来的吧?
然而,如此令人头痛的事情,到了付辄的老师那里,竟然也不是问题——在承诺付辄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出整一套曲折复杂的解决办法了。
在老师的指导下,太子同他的皇兄做了一笔交易,他要皇兄以和亲的名义帮他把何落娶进宫来,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太子愿为美人舍弃江山,自此让出东宫之位,终此一生只当王爷,绝不再染指襄国皇位。
彼时的付辄,在历经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的想法都变了许多。在他心里,曾经重于一切的权势地位都不再重要了,没有阿落,他觉得自己可能连活都活不下去,为了心头这束唯一的光,他可以付出一切。
然而他的皇兄却是实实在在被吓到了,他一度怀疑付辄是不是以退为进,暗地里筹谋着什么,准备扮猪吃虎来给自己重重一击,又一度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弟弟可能是病得太重,把脑子给烧坏了。
可不论是哪一种,最终襄国国君还是没能抵挡得住付辄所提出来的交换条件的诱惑。他带着满脑子的猜疑不定应承下这个秘密交易,并且很快采取了一系列行动,自钦天监的预测始,到全国找八字相符的女子,再到跨国接着找,最终一路“找”到了何落头上,其中所有的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如今谜底揭晓,却竟是一场完完全全的预先设计。
“既然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那你又为何非要都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假借你皇兄的名义去娶阿落?和亲这种事情,又并非只有一国国君才能为之,身为储君,你同样有和亲的资格,直接自己去和亲岂非更好?这样也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只消同你皇兄商量一下,难不成以你的实力,娶个太子妃还做不到么?”
叶宁侧眼看着跟前的何穆,对于他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颇有些意外。他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仿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分明一两日前还是那个为妹妹的种种境遇牵动心弦的亲哥哥,如今却完全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甚至于在亲耳听到付辄暗地里筹划算计阿落的婚姻大事后,还可以这么自如地提问题。
从先前他听到自己的父母亲被人抓走开始,叶宁就总是觉得何穆哪里变了;而直到此时此刻,叶宁才终于能够肯定,何穆的的确确跟先前不一样了。
像是被一夜之间打通任督二脉一般,他突然就放下了所有凡间的亲朋好友和世俗情感,一言一行,都完完全全跳出红尘外,化作无情仙了。
怎地会这样?
还没等叶宁想明白何穆身上发生的变化,太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若是阿落彼时听见,她要嫁的人是本宫,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还是那句话,何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即便面对着巍巍皇权,她也并非全无反抗之力。何家本来就理所应当恨着他们襄国皇室,要说服他们同意和亲已经不容易了,若是何落一听自己要嫁的是杀兄仇人襄国太子,宁死不从的话,何家必然会随她的心意拒绝此事,那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全是竹篮打水?
付辄不能冒这个险。
“可你又凭什么如此自信,笃定阿落除了你之外,面对其他人都会答应和亲的要求,即便是下令发动这场战争的襄国国君?若是真正论起来,我倒觉得阿落对你皇兄的恨意,只怕会比对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才是。”
“因为还有何仙君你啊。”
这神来一笔大约是太子的得意之作,而今提起,他的脸上竟是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一抹疯狂而得意的笑容来:
“或许阿落宁愿一死也不会答应成为本宫的太子妃,但如果告诉她,只要嫁过来就能令你复活,那么为了再见到她的哥哥一眼,阿落想必会答应的吧?就算阿落不情愿,令尊令堂也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何仙君你可是他们最骄傲的儿子,到底是女儿的心情重要,还是儿子的性命重要,这个抉择一点也不难做,你说呢?”
何穆瞬间恍然大悟:
“所以,连所谓的山淮大师和那些故弄玄虚的预言,也都是你预先安排好的计划之一?”
“哈哈哈哈哈……什么山淮大师,也不过是个吃五谷杂粮的俗人罢了。”
说到那个假大师,太子言语之间多有鄙夷之色:
“真要论一个未卜先知的活神仙,非老师莫属,那个山淮顶多也就是长得仙风道骨一些,比旁人多吃了几年香火饭,蓟国那些个善男信女竟当真蠢得拿他当活菩萨拜,委实可笑至极。不过话说回来,本宫赏了他二百两银子,叫他设法去见令堂,按本宫教他的话说与令堂听,原本也只是想着姑且一试,想不到此人本事没有,唱戏倒是个好手,令堂轻易就上钩了。”
当面被付辄如此嚣张地嘲笑自己的母亲,佛也得生出三分火气来,更何况是何穆。然而他内心的那股怒意刚刚升腾而起,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潜意识里本能般的意志力强行一股脑地压了回去。
对于这样的情绪变化,何穆显然习以为常,脸色更是看不出丝毫异样,甚至一派冷静地赞同道:
“世人多有被眼前假象迷惑,轻信于人的,尤其是所谓复生之术,向来只是妄念而已,就连得道成仙者亦无法扭转生死乾坤,区区一个凡人如何做得到?想来大抵是我母亲太过思念亡人,以致生出痴念了,否则以她平素的智计,是断然不该会上当受骗的。”
这一下,连付辄看向何穆的眼神里,都不免带上了三分讶异。
“凡人一生苦短,生老病死逃避不开,偏偏还生出那许多怨憎会求不得,他们会有贪嗔痴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就连我等神仙都做不到断情绝爱,如何能要求凡人做到?何老夫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人之常情,就算有些异想天开,也无可厚非。”
叶宁忍不住帮着宽慰开脱了几句,看向付辄的神色颇为不善:
“你口口声声说旁人愚蠢,那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何姑娘已经决意与你恩断义绝,从此相忘于江湖了,你却还一厢情愿地不肯放手,甚至为了得到她,不惜算计一切牺牲所有,到头来你又得到了什么?何姑娘还没等到入宫的那一日,就已经走了!你这样,就不是贪嗔痴了吗?”
“我不在乎!”
太子猛地一拂袖,抬手抓在了棺材沿上:
“阿落是本宫的,她永远都只会是本宫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把她从本宫身边夺走……就算她死了,本宫也会把她救回来的!”
“你在说什么?”
叶宁与何穆对视一眼,双双警觉起来:
“你方才说……你要救何姑娘?难道,你也在尝试复生之术?”
“当然!”
太子冲着他们两个嘶声吼道:
“很快了,很快就成功了!阿落一定会醒过来,她一定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她绝对不会抛下本宫一个人走的!”
“你疯了吗?”
叶宁自始至终都拿太子当自个儿半个徒弟看,眼下见他如此,一时间不由得又气又急:
“你也知道这些所谓的复生术都只是骗人的,为什么你自己还要这样痴心妄想?何姑娘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现在回站在这里,并非是凡人复活,只不过是魂魄归位而已,何姑娘并非仙身,她既然已经死了,就只有投胎转世这一条路可走,你居然妄图让她醒过来,这怎么可能?太子,是谁给你灌了这等迷魂汤?”
“本宫很清醒!”
太子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何落的脸庞,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伸出去一半便停了下来,竟是没敢真的碰到她:
“你知道当本宫听到阿落的死讯之时有多么绝望吗?用半壁江山才换来的一个机会,阿落却对本宫这样狠心,等都不肯多等一下,就这么撇下本宫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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