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指凌空向前狠狠一按,叶宁体内澎湃的灵力瞬间涌出,平地一阵旋风刮起,细细感应来源,这阵旋风竟是从石房子的地底下冒出来的。
何穆的脸色登时变了。
“叶不省!你在做什么?”
叶宁没有回答,只是迅速地朝其他几个地方也分别隔空戳了一指头,随后化指为掌,翻手往上一抬,被叶宁隔空摁过的地方立时探出一根细长的灵力金线,向上急速延伸,同时向中间靠拢,待得诸多灵力金线成功交汇于一点时,阵法顿成。
这种凝虚为实的灵力金线,何穆先前在东宫是见过的,正是叶宁的拿手好戏。仅是这抬手间布阵的本事虽然亮眼,倒也并没有让何穆太过动容,他真正无法平心静气坦然面对的,是这个灵力阵法所立的阵眼。
准确地来讲,应当是此阵阵眼的正下方。
何穆近乎失控地寒声质问: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你知道这下面埋着什么?”
叶宁忽然间有些不大敢回头去看,只能强迫自己把视线都锁定在阵法上头,背对着他闷声应道:
“地虎灵兽的魂魄。”
当年那头畜生尽管被何穆碎尸万段,但真正粉碎的不过是它的肉身,灵魂依旧保留完形。事到临头,何穆还是没办法决绝狠辣到如斯境地,真的将那头畜生连骨血带魂魄都撕个粉碎,即便他真的有这种残忍的冲动。
可是,就算给那畜生留了个完整的魂魄,也绝不代表何穆可以如此轻而易举便放过他。说到底肉身又有什么珍贵的?一副皮囊而已,它害得小眠妖魂消散,想用一副臭皮囊来还债,想得倒美!
于是,何穆强行将那畜生企图逃逸的魂魄尽数归拢,又打入席风谷地底,在其四周设下重重结界,给它画了个密不透风的牢笼,立誓要将它关上成千上万年,关到自己解恨,它也消了周身戾气,才能放它走。
做这一切的时候,何穆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整个席风谷除了自己之外,再无第二个生灵存在,此后一千年里,他也未曾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一众仙僚甚至于连自己养的小人参精已经身死道消都不见得清楚。
然而叶宁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要知道,在此番下凡历劫之前,自己跟这位守星神君甚至于都未曾见过面!
面对何穆的满腹疑问,叶宁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能说什么?即便他说了,何穆会信吗?
要知道,远的不说,就说一千年前,小人参精死在席风谷的那一日,守星神君甚至于还在守星洞里炼制醒魂丹!
所以,叶宁只能权当根本不晓得何穆在困惑什么,自说自话一般地解释道:
“想要破解天魇这个幻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魂魄。魇兽喜食灵魂,他们一族修炼幻术,目的也都是为了以此困住生灵,将生灵困死于其中,而后可以取亡者魂灵当下酒菜。在魂魄这一点上,魇兽一向生冷不忌,所以谁的魂魄不重要,只要能有灵魂献祭,就有机会打开天魇的缺口,一举破除。”
“所以你是打算献祭地虎灵兽的魂魄?”
叶宁点了点头。
“你为何会对魇兽一族如此了解?”
何穆上前两步定睛看向叶宁,不肯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
“刚刚被困入此处的时候,你连这是天魇都毫不知晓,如今却将天魇的特性弱点都说得一清二楚,对破解之法更是胸有成竹。叶不省,你不觉得你表现得太过自相矛盾了么?”
叶宁沉默了一霎,意味不明地反问道:
“神君是觉得叶某撒了谎,在神君面前故作无知,还是觉得叶某居心叵测,故意要令神君身陷险境当中?”
何穆被他结结实实噎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发觉自己两种想法都没有产生。他只是单纯没明白叶宁前后差距怎么会这么大,想问个清楚罢了,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叶宁要对自己不利。
说不清楚为什么,何穆就是凭直觉认定,叶宁绝不可能伤害自己。
叶宁又笑了,没有一贯的灿烂,浅浅淡淡的,反而带上了些许暖意:
“你这么相信我?莫忘了,上辈子我们可还同归于尽过的呢。”
“那也能叫同归于尽?还不都是你那……”
何穆话说一半,又想起那个大杀四方的小兵,紧跟着就是太子。外面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自己和叶宁去办,继续耗在这样一个幻境里,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既然叶宁有法子破解,还是先让他试试吧,那些追根究底的疑问,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终于被何穆暂时饶过,叶宁暗自松了一口气,当即再不耽搁,十指连连弹动,牵引着那些灵力金线在整个阵法的范围内来回穿梭彼此交织。何穆很快便感应到了,随着阵法的逐渐运行,自己施加在地底的封印力量也在一步步削弱,叶宁就好像是亲眼见到自己施加封印的全过程一样,对封印的了解程度高得可怕。
说来也是神奇,自己二人分明身处天魇之内,这只不过是一个幻境而已,并非当真到了席风谷,可即令如此,竟也真的能撬动谷底的封印,真不知这等神鬼莫测的幻术,魇兽一族究竟是如何修炼出来的。
十余息后,叶宁骤然十指一握,已经摇摇欲坠的封印轰然破碎,何穆对谷底封印的感应也随之彻底消失。
叶宁手下丝毫未停,紧跟着屈指成爪,掌心蓄力,凌空猛力一吸,灵力细线上的金光登时暴涨,在他这一拉之下,如同兜着一条大鱼的渔网一般,把一具硕大无比的魂魄整个儿绑着拽了出来。
何穆不曾料到的是,才刚刚过去一千年,这具魂魄所包含的戾气居然就已经净化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整个灵魂如初生婴儿般玲珑剔透,简直堪称奇迹。
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打下的封印自己清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边厢何穆尚且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厢叶宁已经啧啧称赞起来:
“伯休,你的封印当真了得,改日能不能教教我?”
……好吧,能看见叶宁重新主动找话说的正常样子,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叶宁盯着那具一动不动的魂魄细细欣赏,眸中精光闪烁片刻,随后猛地将其往上头一抛,那些灵力细线就像活过来一样,灵活地裹挟着这具魂魄径直冲上半空,逐渐无声无息地融入这片虚幻的天地间,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何穆在上空来回寻梭了一会儿,很快又转回到叶宁身上,只见后者此刻微阖起双目,手上还捏着一个法诀,想来是正在感应着什么。
好在叶宁感应的时间并不算太长,约摸半刻钟不到,他便猛然一颤,随即抬起了眼皮。
就在他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周遭突然风声猎猎,飞沙卷石,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今天对于司命来说,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日子。
可怜的司命兢兢业业工作全年无休,一年三百多日,只有七月初七这一日可以被允准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这都还是仁慈的天君看司命这孩子实在太苦命,因此特批给他的。
好在司命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能放半天假,他已经相当开心,一早就计划好这半日里要先练一练生疏了的琴艺,再争取把上一个假期看了一半的闲书看完。半天时间着实有点短,但是司命有的是办法——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放半天假,地上就是半年假,这书六个时辰看不完,六个月总该看完了。
终于不用跟各位惹不起的大佬打交道了,就算只有这么点时间,还是很振奋人心的,有没有,有没有?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等到这一日了,司命把所有工作都跟司命宫的下属交接完毕,刚坐下来喝了杯茶,就在他美滋滋地幻想接下来半年的幸福美好独居生活时——
警铃大作。
司命猛地一抖,剩下那半杯茶全泼在了手背上。
他着急忙慌地跑过去一看,冷汗立刻就下来了:这居然是放在何父身上的警示风铃!
司命因为其特殊的工作职务,对于凡间诸事也就多少有了些特别的便利,譬如说这个风铃,虽说是仙家物什,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将其留下一个在凡人身边,让凡人随身带着,却也并不会影响到凡人的命数,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司命不能仗着这一点就随意出手干预。
何穆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这对反间爹娘留在襄国不安全之后,他就让司命给父亲留了一个风铃。上一回撂倒那十二个人,何穆已经受了一通反噬,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就算知道爹娘出事,自己大概率也是只能听之任之,不能再轻易出手的;可是至少能让司命随时同自己汇报情况,多少也算个心理安慰了。
不过估计连何穆自己也没想到,这警铃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