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捱住地虎灵兽的全力一击，何穆那口忍了半天的血终于再也遏制不住，一口气喷了出来，星星点点地洒在地上，把四周的青草点缀得姹紫嫣红。
何穆的身子再度一晃，这回彻底支撑不住，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跟了何穆几百年，小人参精认知中的何穆向来都是强大得无人胆敢招惹的存在，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何穆如此脆弱的一面，不由得整个儿吓慌了，躲在何穆身后，绕着他的背团团转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三跳两跳跳到他的肩上，彷徨地抬手要去擦掉何穆唇角的血。
“你怎么了伯休？你怎么了？这头灵兽好可怕，我们快逃吧，快逃吧好不好？”
何穆惨笑一下，轻轻截住小人参精伸过来的小手，没有应声。
小人参精什么都不懂，把许多事情都想得特别简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在小人参精眼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事实却远远没那么简单。叶宁看得出来，非但是其时的何穆状态不容乐观，而且那头灵兽既是被天魇“复活”的，何穆挨了那一下，就等同于中了天魇的算计。把人给困住可是天魇的拿手好戏，何穆纵然想逃，只怕也绝非易事。
当年的何穆勉强撑着一口气，趁着那灵兽撞了一次之后也被他反手送回去的一掌给拍飞了的当口，立马自己给自己布了个结界。一看就知道，设那个结界跟刚开始捏的印诀目的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好高骛远地奢望仅仅靠个结界就能打败敌人，只是为了稍加阻拦而已。
结界一开，何穆立马盘坐调息，抓紧一切时间缓解自己的伤势，甚至于连安慰一下小人参精都顾不上。
司木之神在天界的地位仅次于天君，此外还有几个与他平级的，譬如战神火神之类的大佬，见到他也是要行半礼的，因为司木之神的资历最老，可以一路追溯到万载之前的神魔大战。这样一个举手投足间都能让天界抖三抖的大人物，岂是等闲之辈？
不过短短两息的时间，何穆的脸色立刻好看了许多，苍白的唇瓣重新涌上了一丝血色。
只可惜，他也就只有这两息的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头灵兽已经不是正常的生灵状态的缘故，它恢复起来竟然比何穆还要迅猛许多，喘了两口气，看起来就跟受过伤一样，兀自充满恨意地咆哮着，酝酿着，然后再一次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冲劲儿直扑了过来。
小人参精害怕地闭上眼睛，整个妖蹲在何穆不算宽厚但充满安全感的肩膀上，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设结界的时间还是挺充裕的，而且比起第一次的大意轻敌，第二次已经慎重许多了，按理来讲，仅仅是喘了口气后发起的第二轮横冲直撞，并不足以破掉何穆用以自保和保护小人参精的结界。事实也并不出乎意料之外，地虎灵兽果真没能突破结界的阻挡，全力一击也不过是把结界撞得摇摇欲坠，将破未破之际，它自己却是先一步力竭了。
何穆看那畜生退下去了，不由自主地也长松了一口气。孰料，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吐尽，就见那灵兽忽地张开大口，从口中飞出一团小小的白影。
白影接触到结界，而后颜色迅速变深，化作一团黑影，又飞快地膨胀……叶宁瞪大了眼睛，后背的衣服瞬间被如瀑般落下的冷汗浸透了。
他记得这是什么——他记得！
哪怕和幻象中的他们相隔了一千年，哪怕尚存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个幻象，哪怕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发生的事情再也不可能改变了。
可当他看见那团黑影突破结界的那一刻，还是失控地狂奔了过去，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吼——
“快逃啊！快逃啊！！！”
何穆对状若癫狂的叶宁不闻不问，整个人已经僵立成一座雕像。
叶宁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何穆面前，却在下一刻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毫无阻碍地穿过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叶宁自己才是虚幻的一样。他心惊肉跳地转过身去，正好看见那团黑影彻底冲过结界的缺口，眼见下一刹那就要击中何穆的面门。
如果当年的这一击，真的打中了他，那何穆会怎么样？他是会被困进天魇之内，还是连一线生机都得不到？
生死千钧一发，何穆抬起手掌挡在身前，掌心暗中蓄力，预备好拼力一搏。
而缩在何穆肩膀上瑟瑟发抖的小人参精，却在刹那间猛地仰起头，乌黑明亮的小眼珠子当中，装满了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毅然决然。
然后，小人参精纵身一跃，张开他那两条短短的胳膊，施展开他学了千百遍才勉强学会的腾空术，异常精准地挡在了那团黑影的来路上。
在他短短五百年的妖生里，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竟能将法力运用得如此淋漓尽致——他一直飞得摇摇晃晃，腾空超过一米就时不时一头栽倒，许多次还需要何穆护在身旁，随时准备接住他失控的小身板儿，但这一次，他腾空飞得极稳，一颤不颤。
黑影所拥有的能量被小人参精全盘接收。小人参精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掉落下来，被刚刚放下手掌的何穆堪堪接住。
小人参精努力地挣扎了两下，还想像从前无数次倒栽葱之后那样，只要能掉进何穆软软的手掌心里头，就能轻巧地翻个身，马上又站起来朝他吐舌头。只可惜他才稍稍抬起半个身子，便是一阵剧痛袭来，逼得他又跌了回去，喉间一阵腥甜，呛出了一口黑血。
当年的何穆双手捧着他，就像爱宝的凡人捧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瓷瓶。看见小人参精吐出黑血的那一刻，何穆的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一时间满脸无措，连结界都忘了重新设立。幸而其时那头畜生也已到了强弩之末，连能暂保它性命的天魇都被他吐了出来，这会儿趴在几步之外，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发动不了第三波攻击了。
何穆一时忘了地虎灵兽的存在，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小小的人参精。他通红的眼眶里几乎要滴出血来，说出口的话却小心翼翼到极致，生怕声音大了哪怕一分，就会伤着躺在手心里的小人参精：
“小眠，别怕，有我在，不要怕，你会好起来，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小人参精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一开始那种全身被火灼烧一样的痛楚也随之减轻了一些。他知道，这是何穆在用灵力温养自己，就如同过去五百多年一直做的那样。
可是，什么都能一样，自己的身体，却绝对不可能跟从前一样了。
小人参精努力地挣扎了两下，还想像从前无数次倒栽葱之后那样，只要能掉进何穆软软的手掌心里头，就能轻巧地翻个身，马上又站起来朝他吐舌头。只可惜他才稍稍抬起半个身子，便是一阵剧痛袭来，逼得他又跌了回去，喉间一阵腥甜，呛出了一口黑血。
当年的何穆双手捧着他，就像爱宝的凡人捧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瓷瓶。看见小人参精吐出黑血的那一刻，何穆的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一时间满脸无措，连结界都忘了重新设立。幸而其时那头畜生也已到了强弩之末，连能暂保它性命的天魇都被他吐了出来，这会儿趴在几步之外，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发动不了第三波攻击了。
何穆一时忘了地虎灵兽的存在，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小小的人参精。他通红的眼眶里几乎要滴出血来，说出口的话却小心翼翼到极致，生怕声音大了哪怕一分，就会伤着躺在手心里的小人参精：
“小眠，别怕，有我在，不要怕，你会好起来，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小人参精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一开始那种全身被火灼烧一样的痛楚也随之减轻了一些。他知道，这是何穆在用灵力温养自己，就如同过去五百多年一直做的那样。
可是，什么都能一样，自己的身体，却绝对不可能跟从前一样了。
他很想跟何穆说，别浪费灵力在我身上了，没有用的，我活不了了；他还想说，何穆你要好好活着，就算我不在了，我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开开心心活下去，我才能瞑目。这些临终遗言都是他从何穆带给他的话本上头学来的，话本里头的主角听完这些话，他们就能坚强地活下去了，何穆也一定能活下去的。
可是当小人参精很努力地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何穆的脸时，那些话他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小人参精很害怕。死了是什么感觉呢？死了之后，自己真的可以在天上看见伯休吗？伯休以前说过的，像他这样的妖精，如果一旦死了，就会连魂魄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既然连魂魄都不在了，自己……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伯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