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何穆往死里整,天魇这么珍贵的幻术说砸就砸,除了这等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外,叶宁真想不出来有谁能这么跟堂堂司木之神过不去。
对于叶宁的揣测,何穆显然一百个不认同:
“前面两个是冲着我来的,但最后一个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我是受你牵连才会被天魇吞噬,不能混为一谈。”
叶宁:什么就受我牵连了,是谁拼了命要挽住我胳膊的?
不过想到何穆刚才那么讲义气,叶宁心里头还是挺舒坦的,一时倒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小小的黑锅了。他抬起头来,再度环视群山,非常真诚地虚心请教道:
“敢问何将军,这个天魇幻境该怎么破?”
“……我不知道。”
嗯?
叶宁诧异地转过头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经历过天魇的么?你不知道怎么破,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何穆也很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经历过天魇?我没说过这个。”
叶宁不由怔了一下,很快就理直气壮地道:
“你也说了,天魇失传都多少年了,你还能这么了解,那肯定是亲身体验过的呀!要不然这世上那么多种幻术呢,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是天魇?”
何穆默了一下,觉得他说得貌似也挺有道理,当下不多纠结,只道:
“当初我的确被天魇困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并非是我所解,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解的。”
何穆不知被触及了什么不欲为人知的隐秘往事,神色看起来不大好看。
偏偏叶宁还什么都没看见,没心没肺地道:
“你朋友解的也行啊!你快想想当年你那朋友是怎么破除天魇幻境的,太子那边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咱可不能搁这儿瞎耽误工夫啊!”
何穆目不转睛地直视叶宁,脸色颇有些晦涩难明:
“你急着要离开这里,是为了付辄,想去救他么?”
“嗯?”
叶宁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
“如果他死了那没办法,如果他还活着,那当然要救他了,我们还有好多事儿要问他呢,再说了,我急着出去跟救太子有什么关系?就算不想救他也得出去啊,不出去难道跟这儿困死?”
何穆被噎了一通,当下一语不发,抬脚便走。他其实没闹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叶宁这么没来由的问题,甚至于好像还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安慰一样。但是很明显,叶宁完美地让他失望了。
于是他一路阴沉着脸,把自己当成个聋子,对热情洋溢好奇心爆棚的叶宁充耳不闻。
二人就这么一路行到席风谷正中央,然后,何穆的脸色突然就恢复了。
因为他悚然惊醒过来——自己怎么回事儿?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从未听闻,原来天魇竟还有影响受困者心智情绪的效力!太可怕了!
这边厢何穆还在为自己的失常暗生恐惧,那边厢叶宁的声音已然在耳边炸响:
“快看!这屋子好像有人住!”
席风谷的正中央长着一棵巨大的榕树,根本分不清这颗榕树扎根在这里多少年,已然长成了一片小小的榕树林。在林子前方搭着一个小小的屋舍,看着竟是用石头砌成的,十分别致。
最关键的是,现下的石房子里飘出了袅袅炊烟。
何穆一眼认出了这个石房子,脸色登时苍白了三分。想不到天魇幻境如此了得,居然能还原出这么细节的东西来,连炊烟都没漏掉。
叶宁好奇地盯着那屋子,越看越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难不成是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前去过一趟无妄岭,那个时候见过这屋子?不过这屋子既然会出现在何穆的幻境里,那就说明它对何穆来说肯定是举足轻重的,八成这屋子当年根本就是他的私产,在屋子里头生活煮饭的就是他本人吧?
“……屋子是我的,但做饭的不是我,我天生辟谷,无需饮食,也不会做饭,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也不在屋子里。”
叶宁的求知欲顿时暴涨,立马打蛇随棍上:
“那你那会儿在哪?”
何穆抿着嘴唇,抬手指了指前方:
“我在那边的山上。”
“你跑山里去干嘛?”
“对付灵兽。”
何穆真的不是很想回忆那段往事,不过问题是叶宁问的,仿佛又不大一样了,大约是何穆自己也很想找到脱困的办法,所以面对着叶宁,他始终有问必答:
“那个时候的无妄岭尚有村落,群山上住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有百十来户,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绝非灵兽的对手。于是妖族在无妄岭放养了一只雷火系灵兽,想让它借助无妄岭得天独厚的条件壮大实力。一开始相安无事,后来不知怎地,灵兽却开始吃起人来。”
虽然仙族和妖族天然对立,但是一般来讲,彼此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只要妖族不犯事儿。可是放养的灵兽伤人,这就绝对是犯事儿了,还是犯大事儿,天界绝不可能置之不理。他们一面派出最能说会道的司命去找妖族质问和谈判,一面让其时恰好同在无妄岭闭关修炼的何穆暂时出关,帮忙料理了那只灵兽再说。
对付灵兽这种事情,对何穆这样的仙族大能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自然不会拒绝。出关之后的何穆也不急于一时,他先去找陪着自己的朋友——也就是在石房子里头生火做饭的那位——见了一面,跟他略微交待几句,方才探明灵兽的行踪,追入山岭去动手。
“虽然灵兽的雷火系对我的灵力属性有些克制,不过当年那只灵兽还很稚嫩,对付它并不需要多少力气。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了,我结果了他,把他的躯壳扛了回来的时候,饭菜刚刚煮好,我还破例陪朋友吃了顿饭。”
“你那朋友到底是谁?”
叶宁虽然有时候神经大条,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尤其是刚刚在人世滚过一遭。所以他没等何穆回答,立马又接着道:
“那什么,不方便的话不说也行,你不用回答我。”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何穆摇摇头,朝石房子的方向一抬眉,道:
“你可以自己看,估计我那朋友的幻象这会儿快出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门板吱呀一声,在屋里忙活了半天的人儿果然走了出来。
何穆连忙擦亮双眼定睛看去,就看见一头土黄色的植物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空地上,头顶上还顶着一盘炒得绿油油的青叶菜。
“黄姜精!”
叶宁惊呼一声,旋即招来何穆一个冲天的白眼。
连人参跟黄姜都分不清楚,这家伙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哦,哦对,我认错了。”
叶宁非常随性地承认了错误,而后连个正眼都没有赏给何穆,两颗眼珠子恨不得摁在人参精身上不走了:
“你的朋友居然是个小妖精?而且还不会化形?”
“他确实是人参化成的精怪,但他是因为被我养在天界五百年而生灵,身上没有半点妖气,当时我带他在身边,是想找机会好好点拨栽培他,或可助他得道飞升。”
何穆解释了一句,强调道:
“还有,他的名字叫眠,随我姓何,不是什么小妖精,别这么唤他。”
“何眠……”
叶宁喃喃地咀嚼了两遍,觉得这名字还怪好听的,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样,不由得问道:
“起这个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他很喜欢睡觉,所以叫他‘眠’。”
“……”
叶宁很明智地忽略了这个小尴尬,注意力很快又被小人参精给吸引了过去:
“他干嘛把炒好的菜放到外头来?你们吃饭不在屋子里,在外头,坐地上吃?”
“小眠喜欢坐在地上吃东西。”
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何穆嘴角边慢慢勾勒出了一道温馨的笑容:
“屋子里的桌子椅子都太高,不坐在地上吃东西,他够不着。”
听见“小眠”的称呼,叶宁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等他细研究这是怎么个情况,就看见小人参精挥舞着他那两只长着须的短胳膊,噔噔噔一溜小跑,再一屁股坐到一块平整的石墩子上,相当霸气侧漏地把长须一甩,道:
“这是我的位子,我先坐的,不许抢!”
一道温和而略显无奈的声音随后响起,还夹带着几许宠溺的意味:
“好,位子是你的,不抢,我记住了。”
叶宁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千年前的何穆正缓步行来,他的肩膀上还软绵绵地趴着一头长得很像白老虎的灵兽尸体。
小人参精完全不在乎何穆离开一趟回来后为什么会扛着一头灵兽,实际上他根本还分辨不清楚这头灵兽跟山里的白老虎有什么区别。他在乎的只有何穆说的话,听见他答应“不抢”,小人参精登时兴高采烈,立刻又从石墩子上滑了下来,噔噔噔地跑进屋子里拿别的菜去了。
何穆将肩上的灵兽随手往地上一放,进屋去帮小人参精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