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从旁扶着惊魂未定的何父,听得一头雾水加满脸震惊:
“灵力场?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阿穆体内的真气?可是真气哪有这么强悍的,就算是当今少岩寺的方丈无方大师,一身内功早臻化境,也断不可能有如此奇效啊!三步之内近不了身,阿穆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
当复活的荒唐言自动自觉地覆盖掉“我是鬼差”的黑历史谎话之后,叶宁就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呢?
关键时刻,老天爷还是很眷顾身为仙族一分子的叶宁的。就譬如眼下,当叶宁想不出来该怎么回答伯父伯母问题的时候,他就不用接着想了——因为竹舍的门被人敲响了。
这个时间点,这个鬼地方,居然有人来敲门?何父何母第一时间拔剑出鞘,一左一右地护在打坐的儿子跟前,眉宇间写满了杀伐之气。
相比之下,叶宁就放松多了。他对于司木神君的灵力场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对自己更加有信心,不要说这里是凡间,就算在天上,论打架也没几个能虐得了他守星神君的。敲门就敲门了,就算再来一百二十个大内高手,难道自己还对付不了这群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兔崽子了?
反了他们!
于是,叶宁大喇喇伸手一拉,吱呀一声把门拉开了。
下一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襕衫,头戴碧玉发冠的青年男子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
“顾亭见过大人。”
我去!他怎么来了!
顾亭约摸是猜到了此刻叶宁内心的咆哮,于是又立马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是司木神君召顾亭前来的。”
叶宁有些晕晕乎乎地把人放进竹舍,但一时间还没能想明白何穆这个节骨眼儿唱的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顾亭是整个天界之中,知名度最大的一位仙君,真正做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在这一点上,这个形容词是双向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他也能知道每个人是谁,并且完美无缺地将所有性命、职位、官称以及脸对上号,从未失手。
所有神仙当中,在知名度这方面唯一可以同他比拼的,就只有天君。
但是,知名度大并不是他本人实力高超,而是他的职务使然。顾亭,乃司命仙君,掌所有凡人命数,同时也负责天界所有神仙的名册登记及定期统计,以及偶尔当一当何穆的临时编外幕僚。
正如此刻。
不过从前的守星神君和司木之神并没有多少交集,彼此是连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的陌生人,所以对于司命跟何穆的关系,叶宁也不大清楚。在他看来,司命根本是个危险人物,他不仅对自己同何穆知根知底,就连剩下那两个凡人,恐怕从生辰八字到生活轨迹,也全都记在他那个神奇的大脑里,这样一个人要是多说两句,那不是添乱呢吗?
但是司命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性,他很安心地走了进来,并且施施然向那两个凡人也行了礼:
“何老将军,何老夫人。”
何父奇道:
“你怎么知道老夫是谁?”
“哦,您不必多虑,在下与这位何仙师相识,乃是云游时结交的好友,何仙师同在下提过您二位,所以在下认得。”
何父看了看何穆,十分不确定:
“你刚才……叫他什么?何仙师?”
“正是何仙师。”
司命看向静修的何穆,对着他拱了拱手,说是说他的朋友,但神色间的谦恭根本遮也遮不住:
“老将军有所不知,何仙师在一年前蒙端引大师点拨,从此拜入端引大师门下,随端引大师潜心修行,而今短短一年,何仙师的修为已然小有所成,假以时日,何仙师想来定能够突破桎梏,跳脱凡尘,羽化登仙,从此免除生老病死,不复受人生八苦。”
何父何母听得一愣一愣的,司命没说一句,他们的嘴巴就张大了一圈儿,等司命话音落下,这二位老人家已经完全说不会话了。
叶宁同样叹为观止。他原本觉得,何穆张口就来的本事已经相当了不起,就算是他自己也甘拜下风,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司命的口才,才是真正有大造化的,难怪漫天神佛里头唯有他能掌管司命殿,不能比不能比。
不过,叶宁也总算是明白何穆为何要专程把司命给叫下来了。有他这么个口灿莲花的家伙帮衬着,哪里还用得着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就算不小心自己说漏了,估计以司命的本事,他也有的是法子给圆回来。
何父呆了半天,稍稍回过神来,正想多问点儿什么,眼尖的何母却立刻攥住了何父的胳膊,惊喜道:
“老爷,您看阿穆,阿穆是不是醒了?”
何父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就见何穆的睫毛轻颤,眼皮下的眼珠子来回转动了几圈,数息之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随着他这个睁眼的动作完成,身周看不见摸得着的灵力场也骤然一缩,迅速销声匿迹,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终于可以靠近他了。何母第一个冲了过去,捧着何穆的脸上看下看,遏制不住地滚下两行热泪来:
“阿穆,你怎么样了?快让娘看看,刚才是伤着哪儿了?”
当着叶宁和司命的面,何穆不大适应被母亲这样关心,于是站起身来,不露痕迹地挪开半步,安慰道:
“我没事了,别担心。”
这时叶宁走上前来,一面打量他的气色,一面传音道:
“司命他……”
“我知道,我都听见了。”
何穆微微一点头,视线随之移到了司命身上。
司命极其上道,先前安安静静立着,这会儿看到了何穆的眼神,便立刻上前见礼:
“顾亭见过何仙师。”
何穆点头回礼,隐晦地致谢道:
“有劳你了。”
司命赶忙摇摇头,又躬了躬身,异常真诚地说道:
“何仙师言重了,能够帮得上何仙师一些小忙,在下荣幸之至。何仙师但有差遣,请尽管吩咐,在下定当效犬马之劳,绝不敢辞。”
叶宁忍不住一阵腹诽。这家伙口才是很好,无奈演技不咋地,就他这副德行,说自个儿是何穆的朋友,鬼才信呢。
对于司命,何穆要比叶宁熟悉许多,他很清楚司命就是这个样子的,当下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多作无谓的客套,转而问道:
“我先前让你替我查的襄国太子的情况,查得如何了?”
一提起这个,正是司命的最强项:
“襄国太子,姓付名辄,字政安,今年二十三岁,是襄国现任国君的胞弟。他的太子之位是上一任国君,也就是现任国君和他的生身父亲在生前就定好的,原本他会继承其父皇的皇位,但前任国君因急病暴毙,驾崩时付辄只有十三岁。所以付辄的母亲让其兄长先行继位,储君之位仍旧留与付辄,说好等付辄行过弱冠之礼,就传位于他。”
但是很显然,付辄今年都二十三了,依旧是个太子,这个说好的玩意儿变成鸽子飞走了。
不过,付辄登基继位的机会虽说被一拖再拖,但他当了这么些年的太子,自然也不会毫无建树。事实上,付辄是一个相当聪慧优秀的俊杰,正因为他在一众皇子当中过分突出,所以才会让他的老父皇打破常规,对那个嫡长子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就立了嫡次子当东宫之主。
所以,现如今的襄国皇室其实是颇为微妙的,表面上来看,太子和现任国君兄友弟恭,朝局基本稳定,大事小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文武百官各司其职;而实际上却是太子一派,国君一派,二人在多年的明争暗斗中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把个朝堂势力一分为二,谁都能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主,谁也都奈何不了谁。
于是乎,朝堂上就经常能看见这样一幕:国君颁布了某项政令,百官还有些犹豫,太子已经带头支持;反过来,太子上折子或者当堂奏报的所有提议,也会毫无疑义地被国君全盘准奏,百官还是被按头同意。
啊,多么和谐的一幕,多么友爱的兄弟俩啊!
说实话,听完司命这一通说法,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连叶宁也不例外,通通震惊了。
叶宁此刻满门心思想的只有一点:照这么看的话,那自己从前到底是归太子管,还是归国君管?
何父何母看起来一直是吃惊中带着点儿津津乐道外加嗑瓜子儿看戏的样子。对他们来说,襄国跟蓟国打仗打了许久,险些连他们最优秀的儿子都折进去,这会儿听说襄国皇室窝里斗,肯定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唯有何穆逻辑清奇,另辟蹊径地想起另外一桩事情来——哦,难怪国君分明都跟何家结成亲家了,太子还派人来杀,而且是明目张胆、上门二话不说先自报家门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