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成立在原地,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缓缓点上,缥缈的烟雾在空气中蔓延,没一会儿沈裴便感受到了呛人的烟味,他微微咳嗽了一声。
于是许莉扭头瞪着赵建成,嘴角语气不佳,“灭了!”
对方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把烟掐了。沈裴重新看向许莉,她的面容有些憔悴,嘴唇是不正常的深紫色,头发丝有一缕随意地落了下来,眼尾还透着红意。
“你去叫你哥出来。”她疲惫地闭上眼,而后睁开,语调像生锈的铁一样,斑驳沉重。
沈裴起身,来到赵思文的房前,在房门外停顿了几秒,才发现里面同样没有一丝声响。
“哥,是我,妈让你出来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许过了五分钟,又或许不止。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逐渐感到了一丝烦闷,这种没由得情绪爆发让他想立刻转身就走。
如果再不开门,那就走吧。他在心里这样想到。
门被从内打开,咯吱一声,赵思文红肿的双眼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沈裴至少沉默了半晌,才移开视线,往客厅过去。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茶几边上,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你说你今天去同学家玩了,”许莉看看沈裴,转而将目光落地一言不发的赵思文脸上,“打电话吧,现在打,开免提。”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瞬,沈裴突然感到不自在地瞥了赵思文一眼,对方依旧像游神天外,仿佛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低垂着脸,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在给池礼打电话的过程,一屋四个人,各怀心事,与其说是在等待电话的接通,不如说是在等待最终的真相。
电话那头传来淡淡的男声,沈裴没有来得及说话,许莉已经出声,“你好,我是赵文慧的妈妈,阿姨想问你一点事,今天下午,赵文慧是在和你玩吗?”
那头静了一瞬,随后应道:“啊对,赵文慧在我这待到七点多才走,出什么事了吗?”
许莉干笑了两声,说了句没什么事,没等对方回话,便把电话挂了。
气氛沉默得刚刚好,赵思文重新回过神来,已经将脖子扭向沈裴这方,脸上有些诧异,从他不断颤动的眼睑可以看出他在纠结着什么。
许莉已经冷静下来,开始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与后悔当中。要说她的两个儿子,她最放心也最不用操心的便是赵文慧。
赵文慧的性子温和内向,从小到大成绩虽然算不上名列前茅,但也算得上优异。
一直以来,最让人省心的便是他,多么好的孩子,她怎么失去理智,居然怀疑他?
一定是因为赵思文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许莉把头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声音有些沙哑,“文慧,你进屋去先,赵思文你留下。”
这一晚上,在房门外一波又一波的争吵中,他大概了解到了许莉为何生气以及怀疑他的原因。
事情的起因是赵思文的朋友到他家里来玩,可能并不单单抄了作业,其中有人觉得无聊,开始提议说要不看会片,正好他那里有各种种类的资源。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青春萌动,热血方刚的时期,一行人异口同声赞成了这个提议。
可就算是看片,作为父母,尤其作为男性家长,应该不难理解。
可问题就出在,他们并不只满足于单纯的视觉上的欣赏。
于是变故发生了,当其中朋友在厕所、甚至客厅沙发上互撸的时候,赵建成回来了。
那会是怎样一副惊慌失措的场面,不难想象。
第二天,许莉下达指令,直到暑假结束,两个人非必要原因都不允许出门,必须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写作业。
“文慧,妈最放心的就是你,你可别让妈失望。”许莉语上班之前这样说道。
直到吃午饭的时间,他才看到赵思文若无其事的神情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了一下,倒是赵思文率先说话,“中午吃什么?”
“冰箱里还有辣椒和肉。”沈裴说着起身,经过赵思文的身边时,还能感受到他满带疑惑的目光滚烫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拉开冰箱检查一下,发现并没记错,中午应该能炒个辣椒炒肉。
“你昨天下午真在池礼家待着?”身后传来玻璃杯碰触桌面发出的清响,随后赵思文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
沈裴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弯腰拿起地上的大蒜开始剥,等剥完半个,才不咸不淡回:“嗯。”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赵思文几步走到推拉门那里,看着他单薄的背影,顿了顿,像是不信,“他不会是叫你去他家里帮他写作业吧?”
“哥,你别问了。”沈裴停下手中的动作,情绪已经有些不耐,一旦赵思文再穷追不舍地问下去,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在池礼家玩了大半下午的游戏。
“随便你,”赵思文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他也不会听进心里,索性不再多说,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盒酸奶,余光瞟见在料理台前认真剥蒜的人。
不对他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他是不会死心。赵思文郁闷地猜想。
把最后一张物理卷子写完,沈裴揉了揉肩,能感受到从颈椎处蔓延出的酸痛,赵文慧似乎有颈椎病,坐久了或者低头过久,后背和脖子那便会感到酸痛。
把所有的试卷分科整理好,做完这一切,他给池礼发了条短信过去。
Z:试卷全部写完了,我爸妈不让我出门,我给你找个跑腿替你送过去,麻烦告诉我一下你的手机号码。
那边没有回应。沈裴疲惫地趴在桌上,头放在手臂上枕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沈裴是被语音提示吵醒的,手机就在胳膊旁边,等目光瞟到是池礼打来的,原本尚存的睡意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试卷呢?他妈的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拿到,你在搞什么啊?!”池礼在那头骂骂咧咧。
沈裴一看时间,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睡了这么久,连忙给他赔了不是,赶紧下了一个跑腿的单。
池礼现在生气都没以往那么较真,听到赵文慧用软软的语调道歉,心中的怒火也消得差不多了。
可他并不想让对方察觉到他已经消气的事实,于是刻意板着声调道:“你真是蠢死了,哦,对了,”他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起牌,对面的三个人都好奇地盯着他,池礼不耐烦地皱着眉,给了他们一个好好打牌的眼神,继续对着电话说:“昨天你妈为啥这样问?你出去玩你父母还这么管着的吗?”
“还好吧,没什么大事。我给你下了跑腿,一个小时应该就可以到了,你记得接收。”不是很想和他谈论赵文慧的家事,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沈裴起身,打算去客厅给自己倒杯水。
刚踏出房门,便听见他愉悦的笑声透过听筒传进沈裴耳里。沈裴莫名地看了眼手机,已经有要挂断电话的趋势,“你要是没什么事——”
“胡了,喂,”嘈杂的背景声依旧掩盖不了他愉悦的声调,“到我家来玩,都快是成年人了,家长有啥好怕的,赶紧的,你也别叫什么跑腿的了,直接带着试卷过来,听到了没?”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但去他家是不可能的事情,沈裴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为难道:“对不起,我真去不了,我妈现在很生气,就差把我锁家里了。”
似乎对他这个回答很不满意,那头停顿了半晌,最后池礼嗤了一声,嫌弃地说道:“没出息的东西。”然后把电话挂了。
这边沈裴攥着手机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发疯,索性不去置气,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边把玩着杯壁,边等待跑腿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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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呀,你骂他根本就没有作用,你平时是不是就骂骂他,再没有其他什么行为了,你这样他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必须要采取相对应的惩罚才行。”许向阳坐在对面,像个人精似的,看到他挂断电话,便黑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就猜到准又是赵文慧那傻子惹他了。
池礼心中微动,连牌也没摸,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半信半疑望着他,嘶了长长一口气,琢磨道:“什么意思?”
许向阳欺负了赵文慧这么久,多少有点心得,于是四个人牌也没打了,围在一块儿为池礼献计,几个人说了十来分钟,最后陈柯轻描淡写来了句,“没那么复杂,我看就拒收跑腿,让赵文慧亲自登门送试卷不就成了。”
池礼一听眸里暗了暗,既没吭声,也没摇头。
许向阳眼珠子转了几圈,故意说道:“你不会是不忍心这样对他吧?”
“你怎么对池哥说话的,”陈柯白了许向阳一眼,语气谄媚地对池礼说,“赵文慧这小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心眼多着呢。”
然后他把曾经撞见的事说了出来,一群人听得又是皱眉又是撇嘴的,仿佛不信,觉得只是他杜撰出来的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