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裴站在客厅,盯着沙发后面的那副水彩画失神,他想起了他的妹妹,沈君雅。想起她得病之前还未完成的最后一幅画,那幅算得上遗作的画,一直被他好好保存着,现在在看到眼前的同色调的水彩画,沈裴突然悲从心来,连什么时候池礼来到他的身旁也没有发觉。
“这画有这么好看吗?”池礼突然出声,把沈裴吓得一震。
池礼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些许茫然的脸上,看到他微红的眼角,微微有些诧异,“看个画都能哭,你要这么喜欢,我送你一副吧。”
这下沈裴总算回过神来,扭过头看他,像是在辨别他说出这种话的意图。
应该只是心情大好的玩笑话,沈裴在心里想。不能当真。
“我说真的,”池礼突然很想告诉他,他说送画并不是随口说说,可看见他脸上并未相信的神情,心中突然有些落空。
“你跟我来,你自己挑,只要是你喜欢的,都可以送你。”
或许是他不信任的表情刺伤到了他脆弱的自尊心,即使刚才说的话语中真正想送画的心意并不强烈,那么现在,无论如何,他都要送给赵文慧一幅画。
池礼拉起他的手腕,朝楼梯口过去。
紧贴着的地方还能感觉到来自他手心的温度,沈裴微微皱眉,想要甩开,最终还是选择了忍受。
楼下是地下室,沿着楼梯一步步下行,沈裴这才发现即使是地下室,也被分了好几个区域。
左边是健身运动的区域,从在那里摆着的运动器材以及跑步机这些不难看出。
再右边还有个储物间,池礼把他拉进去,像意识到什么,倏地甩开他的胳膊。
沈裴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打量了会储物室,发现里面基本上储存的都是些生活用品,然后目光一偏,他发现了随意摆放在角落的那些画。
池礼很满意他一脸好奇的神色,走上前去,拿起一副画,开始解释:“这些都是我父母请有名的画家亲手画的,你从这里面挑一副你喜欢的,我送你。”
想到要拿着一幅画回去就觉得麻烦,可如果是赵文慧,定然不会拒绝这种求之不得的机会。
沈裴心中无法,只好随意挑了一副和客厅同系列的水彩画,对他说了谢谢。
“行了,先把画放到客厅那吧,现在我带你去打游戏。”池礼安排好一切,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一直微微上扬的嘴角。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在他心中,赵文慧已经不再是完全厌恶的存在。
拉上窗帘后的房间略显昏暗,电视屏幕上投出淡淡光芒,让两人的轮廓都若隐若现。
这是一间不小的房间,里面虽然摆放着一张双人床,但从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上面可以看出,这里应该不是池礼的卧室。
在死了几回后,池礼烦躁地扯了下头发,往后仰了仰,一偏头,才发现赵文慧依旧认真甚至算得上笨拙地操控着游戏手柄。
白净的侧脸在昏暗的房间若隐若现,即使是张和赵思文相似的脸庞,此刻却感觉到了不同。
至少,赵思文不会流露出笨拙的表情。
池礼将视线落在他的眼睑上,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如此浓密,像蝴蝶一样,轻轻颤动着。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热,沈裴感到不适地垂下眼帘,故意选择了死亡,果然,池礼被屏幕上出现的Gameover所吸引,转回目光,嘲笑起他的操作,“你怎么这么笨,连最基础的也过不了关。”
“对不起,我第一次玩,”沈裴说,然后看了一眼时间,“四点了,我得回去了。”
心中隐隐地冒出的,是不愿就这样截止的烦闷,池礼蹙起眉,抬头看他,见他一副没有任何留恋的神情,心底那一抹郁闷更加浓重,说出的话语自然而然十分无情,“再玩一会,现在就回去做什么。赶紧的,坐下吧。”
没得到准许,沈裴心烦意乱地坐回原地,操控着游戏手柄,或许是情绪不在如何装傻上面,一不小心,竟然过了关。
“我就说吧,好好玩肯定能行的。”耳边是池礼不断上扬的话语,像在肯定他的努力。
第一次,沈裴体会到了什么叫煎熬。
两人挨得极近,甚至能够透过这微小的距离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度。
池礼懒懒地靠在座椅上,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的操作。
然后目光会时不时在他脸上来回转悠几下。
“喂,”池礼突然拍了下他的后背,“你的皮肤是天生就这么白吗?”
沈裴扭过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叠在了一起,对方表情未变,仿佛在等待他的答复。
为什么要这么问?
沈裴心下有些讶然,想从池礼对他的细枝末节中找出他会询问这种问题的理由,可即便随口一问,这在两个男生之间,也显得有些突兀。
“不知道。”沈裴谨慎地回答,同样也是不想再继续这种所谓的,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身上的话题。
“是吗?”池礼移开目光,没有再出声。
在他心里,问出这种莫名的问题时,便开始陷入到后悔之中。
一时鬼使神差的话语,却险些让他面红耳赤。
或许是他白净的肌肤,吸引到了他的注意,也可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但不管是何种情绪使然,他都不该问的。
即使问出这种问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
从池礼家中出来,天色已经擦黑,路旁的路灯已经亮起,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夏季的夜幕本就来得迟缓,即使不看时间,沈裴也清楚地了解到现在时间一定不早。
池礼将他送至车库前的草坪上,两人在夜色中默默无言,伫立良久,才看见姗姗来迟的网约车。
“画给你放后备箱,”池礼手上拿着的,正是他要送给他的那副水彩画,“你先上去吧。我来放就行。”
沈裴拉开后座的车门上去,在半个小时前不出意外地接到了赵思文打来的电话,问他在哪,什么时候回去。
而他自然无法告诉他在池礼这待了一下午,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当时池礼还一脸嫌弃的眼神看他。
现在,池礼把画仔仔细细摆好,合上尾箱,走到车后座,敲了敲车窗。
里面的面容随着缓缓降落的车窗不断清晰,池礼心中微敛,看着他清秀白净的脸庞,心中已经出神,久久未语,倒是里头的人等了许久都未听见他的声音,轻飘飘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这才得以回过神来。
池礼懊恼地皱起眉,像在气恼刚才的自己竟然会看着他的脸出神,语气不免有些冲,“试卷别忘了,这两天必须写了,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学了。”
“好的,谢谢,再见。”
即便是说着谢谢和道别,池礼也仍旧没有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的感激和不舍,想说的话还哽在喉咙,车却已经开出去有一段距离。
做朋友也不是不行,这个念头像一阵风,没一会儿便散了。
沈裴进门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息,往常赵思文应该已经打开音响放起了他最爱的摇滚乐,今天却一改往常,室内一片寂静。
客厅里的灯亮着,而赵文慧的父母都在,其中赵建成静静地立在落地窗那,许莉双手抱胸,默默地坐在沙发上。
听到大门合上的声响,两人不约而同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沈裴淡淡叫了声爸妈,低头准备换鞋,突然听到许莉尖锐的质问声传来,“赵文慧!你今天去哪了?给我们老实交代!”
看来是赵思文今天下午叫朋友到家来发生了什么状况,沈裴心中一敛,迅速换好鞋,把画放在玄关的置物柜上。
“妈,”沈裴挨着她边上坐下,尽量放低声调,“出什么事了吗?我今天一下午都在同学家里。”
“哪个同学?”许莉目光一泠,好似在分辨他话中真假。
赵建成慢悠悠转过身,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文慧,你别撒谎,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老实告诉爸妈。”
许莉听闻直接一个锋利的眼神飞了过去,赵建成立刻噤了声。
“你们一个个的,平时不怎么管你们,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你哥我们平时那么放心的一个人,你会想到他会和那群狐朋狗友玩在一块,要不是你爸今天回来拿文件,家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许莉站起身,脸上因为愤怒而变成了鹅肝色,她的语速极快,声音已经接近刺耳。
想必是气急了。
沈裴稍微有些茫然,实在不理解这和他是否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更让他好奇的是,赵思文究竟做了什么,让原本还算和蔼的父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文慧,你老老实实说,你今天是不是跟女生出去玩了?”许莉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胸腔里有一团邪火烧着,像是确定了他今天出去只是为了约会,不免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失望。
“妈,我没有。”沈裴突然觉得有口难言,只好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全说了,“今天中午,赵思文告诉我下午他有同学要来,五六个人,我觉得肯定会很吵,所以我就打算去同学那待一会儿,您要是不信,您可以打电话给他。”
“男同学?”许莉这次情绪稍稍回稳了点,至少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