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心小和尚凑了过来。
“行空师姐?您给我说说,这招魂礼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鹿行空见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明白,一脸懵然模样,便将崔令潜杀栀娘子,聚死魂,自抽生魂,寄宿双灯,还献给背后元凶屋敷鬼十二祭品的事一一说了。
定心捂着胸口,长吁短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还好我没醒着,亲眼看着丑鬼折腾一整夜也太糟心了。”
鹿行空倒是好奇,不经意问,“我见定心师弟一开始全身僵硬,面有冰霜,后来是怎么醒过来的?”
定心小和尚反射性摸向脖子,摸了个空。
“是那串佛珠,咦,不见了?”
“佛珠?你是说崩裂掉在大堂木板的那一串?”
定心连忙跑进堂屋,摸索了半日,才用下裳拢着一堆佛珠出来,他将佛珠倒在石桌上,一颗一颗串起来,一边说道。
“这师兄给我的,说是能避鬼邪之气,一旦遭到鬼邪侵袭,阴气只会被挡在肌肤表面,不会入体。”
定心抹了抹脸上早已不存在的白霜,“我还以为他又敷衍我呢,没成想,这居然是真的。”
原来如此!
之前定心小和尚的状态跟其他和尚根本就不一样,他身体表面结了霜,硬邦邦的,其他和尚可没有。
鹿行空居然会忽略这么大的差别,果然当时还是被吓到了,没那么细心。
还有,她呢?
她鹿行空又是怎么逃脱掉成为祭品的命运的?
好在定心没有反问回来,只一心一意数珠子。
“咦?少了一颗。”
定心噔噔噔又跑了回去,趴在木板上,四处找珠子。
鹿行空见了,重新走进这间湿冷的房间,那十具尸体还在,平平常常的自然光线下反而更瘆人。
“定心师弟?”
“我只找到一百零七颗佛珠,应该有一百零八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佛珠为什么会断裂,也许是因为其中一颗帮你顶住了鬼邪侵袭,现在支撑不住了,才消失了吧……”
定心忽然停下手中动作,跪坐在那一动不动。
“定心师弟?”
下一息他动作飞快,从地板下翻出一块木板,又往里边掏出一盏灯。
鹿行空看着那残缺了一角的灯忽然出现,瞳孔猛地一缩。
萧守道之前是不是打碎过画符灯的一角?
所以那灯该是残缺的才对。
难怪!
她一直觉得最后崔令潜疯狂的举动太突然,感觉像是乱头苍蝇自动撞进蜘蛛网一样,没想到他手里提的灯,是假的。
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画符’。
最后一刻毁掉了画符,人很容易就以为大功告成而放松警惕了,完全没想过崔令潜最后会为了保全画符而自毁。
“定心!放下那灯!快!”
已经来不及了,小和尚张开手抖成了筛子,想甩都甩不掉。
惊惧下,再一次,砰——晕倒在地。
黑影一团团聚集,没有定形,因着栀娘子的魂魄才刚聚集,还未成鬼,毫无理智,只有初生的食欲。
咦,不对,她有情感,她放弃了吞噬小和尚,裹着残灯直接冲着鹿行空袭来。
定心小和尚趴在地上,稍稍睁开一丝眼皮,就看见鹿行空手掌上浮现出一小小的金色巴掌虚影,一拍,灯里边暗影消失不见。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高人!
那位行空师姐居然是高人!
鹿行空自己都懵了,因黑影来的突然,她反射性地闭着眼睛,大手一挥,结果一睁眼,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怎么回事?黑影就这么没了?
“定心?”
见定心小和尚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鹿行空疑惑的问一句,“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了?”
“你把它拍死了。”
“啊?啥意思?”
定心小和尚以为行空大师想要隐瞒,高人嘛,都喜欢谦虚,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能耐,大隐隐于市嘛。
便摸着后脑勺说,“没什么,那灯里的鬼影哪能伤着行空大师啊。”
“也是,灯里是栀娘子的魂魄,又被辟邪剑打下一个角,虚弱得很,徒有气势,其实根本出不来。”
鹿行空想了半天才解释通那黑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没了。
“行空大师说的是。”
定心笑着说,笑容总觉得有点谄媚。
鹿行空觉得哪里不对,回想了一遍,刚刚眼睛一闭一睁到底发生了啥,问定心,定心也只会说。
“我懂,大师,我都懂。”
懂,你懂个锤子!
算了,不管怎样,将灯交给夜骁卫总是没错了。
也没过多久,县衙以及夜骁卫匆匆赶到崔宅收场。
唐观在高僧轮番驱了一遍邪气,大夫灌了几口药水后,终于悠悠醒过来。
而陶帅赶过来,立即将整个崔宅给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也没找到屋敷鬼的画符,至于那盏灯,陶帅明确的告诉她,里边魂魄早就消散了,什么都没剩。
鹿行空在萧守道的强行安排马车送回下,也准备回家了。
只是回家前,定心小和尚却跟在屁股后边。
“定心师弟,你干嘛呢?”
“行空大师……”
“哎……也不知道是哪里引起了你的误会,你能别叫我大师吗?”
“行空师姐,行空师姐现在是住哪里?有没有空啊。”
“啊?住昭行坊啊。你要干嘛?”鹿行空一脸警惕。
“想请行空师姐来竹林寺,探讨佛法呀。”
“哈?”
“好吧,其实是竹林寺遇到一点小麻烦了,连我师兄都没法解决,所以想请……”
“别。”鹿行空义正言辞的拒绝,“贫尼佛法浅薄,恐怕比不过你家师兄。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能送出抵御鬼邪之气侵袭佛珠的师兄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少去参与了。
回到鹿家。
拖着一身疲惫的鹿行空连大门都还没推开,焦急不已的鹿父已经抓住她问。
“阿仁怎么样?”
鹿行空疲累至极的脑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阿仁是谁。
“应该过个一两日就能放出来吧。”
栀娘子的案件经崔令潜的招魂事应该很明朗,唐观萧守道可都是人证,只要一录口供,估计就能放出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鹿行空没理会鹿父,回到西厢,鞋子一脱,往床上一扑,脑袋一黏枕头就瞬间陷入熟睡。
……
竹林寺。
定心半只脚刚进山门,竹林上挂着的小铃铛开始劈里啪啦响,一直响到竹林深处,里边开始哗啦哗啦,紧接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从左边出现。
定心摸了摸后脑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左转踏上了小道。
竹林里,一间破落的木屋前,一瘦高和尚正坐在木凳上刨木头,地上木屑扔的到处都是。
“师兄,你叫我有事?”
“定心啊。”
瘦高和尚转过脸来,脸瘦长,眉毛一高一低,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兜里揣着钱了怎么不先过来见见师兄呢,这活还是我介绍给你的呢,你可不能忘本啊。”
定心摸出九百文,一脸悲鸣,“师兄,这次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怎么也得给我留点压压惊吧——”
“哟,咋的啦?”
定心将这一晚上的遭遇说了,师兄定听却把注意力放到了佛珠上。
“这么说,这串佛珠真的有用?”
定听疑惑的摸了摸脑袋,眉毛高高挑起,“这么一说,我救了你的命啊,你毁了一串佛珠不说还想要钱!”
“师兄,我差点死了!”
“没事没事,这不好好活着嘛。”定听不耐烦了,粗糙的手指拨了半贯铜钱出来,“行行行,给你留一半,一半总行吧。”
“对了,那位行空大师,你要觉得是个有本事的,就请到寺里来看看,师兄我真的撑不住了!”
“师兄,还是没找明白那股子妖风的来源?”定听摇了摇头,脸上极为严肃。
竹林寺的妖风,是最近三个月开始的。
当时寺里谁都没有在意这事。
直到定听发现寺里财物莫名其妙就被妖风刮走,这才开始阻拦,未料这妖风奇怪的很,找不着风口,找不着出处,门窗紧闭也能卷着东西乱跑。
定听无奈了,除妖驱魔降鬼的法子都试过了,没有任何效果,妖风还是随时随地跑到竹林寺里来。
他们竹林寺穷,又没有钱去请高人过来,只好想着能不能低价骗个好奇的正直的善良的大师过来一趟,开开光。
“那位行空大师住哪里?你可有打听?”
“好像是住昭行坊,本来在感业寺修行,前几天刚还俗。”
“噢~”定听意味深长的说,“看来她一定是个貌美尼姑,瞧你打听得多清楚啊。”
定心跺了跺脚,“师兄,行空大师是大师!就算貌美也是大师!你没看见她有多厉害,一掌就把灯里的鬼给拍没了……”
正在这时,定心的腰带上有什么东西鼓了鼓。
定听眼尖,“咦,你还藏了啥好东西?”
“哪有啊?”
定听可不管,立马薅住小师弟的腰带,从里边翻出一根榫卯。
“还是锲钉榫,这玩意儿你从哪里整来的?恰巧我要翻修房门,给我好了。”
说完,将这榫卯往工具箱旁边的木材堆一抛。
定心愣了半响也没想起这榫卯是什么时候被他揣腰带里了,见定听继续沉迷木匠活,不怎么理他后,只好赶紧离开师兄的小院子,去小厨房弄点素粥喝。
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定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冲他喊道。
“对了,明日里去那冤大头那儿找点菊花苗啊!金秋要到来了!”
“买花钱呢?”
“我刚给过了!”
定心一听,抬脚就跑,再呆下去,他要气死了。
“还有啊!记得去把那位貌美尼姑请过来啊!能不能抓到妖风就靠她了!”
定心一听这话,气呼呼的,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