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啦!”鹿行空猛然一抬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
紧接着,房间东南角落忽而落下了几片琉璃碎片。
难不成……萧守道成功打碎画符灯了!
然而,萧守道却朝着她摇了摇头,不见任何喜色。
“刚刚那一剑只来得及打到灯的一角,我没能击碎它。”
鹿行空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抓住那崔令潜的痛脚开嘲,得来了一丝微弱的机会,却只能伤到灯的一角。
若是他反应过来,岂不是再也抓不到漏洞了?
时间越来越长,明相与暗相交替的时间越来越靠拢,再不找到它寄生的画符就只能等死了。
“啊、啊——你们找死啊——”
鬼态崔灵魂似乎受到了割伤,拼命抱着头嘶吼,看来击中‘双灯’的那一下还是对他有影响的。
唐观早就被栀娘子死的真相轰成了傻子。
他身体本来就有伤,邪气侵袭,虚弱得下一息就要倒下去,可是现在他硬是提着一口气,教旁人看着胆战心惊。
一向温和有礼的人变了模样。
唐观不顾形象破口大骂:“崔令潜,我看是你找死!你他爷丧尽天良,栀娘子可有哪里对不住你?平日里对你柔情似蜜,你家里败了,她也不离不弃,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你说啊!”
“下毒手?我怎么会下毒手?我解脱了,我帮她解脱了!阿耶一病不起,家里人嫌弃她是灾星,她嫁过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现在好了,我们永远在一块活着,不操心衣食住行,不做贫贱夫妻!有什么不好?”
唐观一听此话气极:“我看错你了,解脱你爷个头!分明是啖了狗粪的懦夫!”
鬼态崔双肢乱挥,指甲上的绿光一闪而过,一双赤目却紧紧瞪着唐观。
“不错,唐黄若,我是懦夫,她是婊子,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鹿行空咬牙,这话听着简直不能忍。
“呵……崔公子,你说了那么多,找了那么多借口有什么用?”
“你亲手杀了栀娘子,说明你根本不爱栀娘子!栀娘子也不会爱一个杀人犯,爱一个丑鬼!癞蛤蟆鬼!连镜子都不敢照的鬼!你们永世都不可能相许,变成鬼也不可能!”
鹿行空切齿,一字一句继续说道。
“而这一切,你知道是谁的错吗?是你!崔令潜!是你亲手毁了你们结合的可能!”
“不!”
崔令潜大叫,脚下因不能动而拼命扭曲着上半身,想要摆脱掉束缚。
“栀娘子是我娘子,今生是,来世是,我只是一时糊涂了才下手的,她当时一定很疼啊。”
“可是。”
“她不该穿低贱的衣服,住低贱的房子,她不该嫁给我!为什么她要嫁给我?为什么连琵琶都不弹了,为什么要操心我的前程?为什么开始做起来家务?连手都粗糙了两分,不,不对啊,都不对……”
一行血泪从他眼里冒了出来。
“她应该住在漂亮的宅子里,和相公琴瑟和谐。唐黄若!她该嫁给你!”他厉声大叫,扭曲着,疯狂地摇头,脸上留下的血痕弯弯曲曲如同吸饱了血的蚂蝗。
“不,你不许娶她!她是我的,我会给她最好的时光,我们白头偕老,不,我们千年不朽!“
萧守道用食指弹了弹他心爱的辟邪剑,问旁边小尼姑,“他说啥呢?你们是怎么搭上话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他的意思是他为了死后能和妻子在一起所以杀了妻子?这是不是疯了?”
鹿行空:“不疯能亲手杀爱人么?唉,你顾着点唐公子,他才惨呢。”
唐观眼睛都红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格外可怜。
偶像因为这种理由被杀,还死在所爱的人手里,极大的摧毁了他的精神世界。
“我……我要杀了他!”
“没关系的,唐公子!那崔令潜已经失了心了,只管杀了他便是。”
暗相再一次变换。
这次因着鬼态崔心神大乱,没有过来手嘶小尼姑!
因着暗相越来越长,停留在黑暗中越长,鬼态崔却完全放飞自我,完全不怕画符被发现,鹿行空倒是有一个猜测。
“萧公子,若是‘灯’藏在‘影’中,那暗相岂不是处处皆影?”
萧守道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正视了她一眼。
没错,‘画符灯’在暗相中其实最好找!明相中,灯可以遁走,没有影,意味着永远找不到灯。可是双灯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双灯两相对立,明相灯若是动,那暗相中,灯必定是不动的。
只要这个房间每一处角落,都用剑挥个干净,总能找到!
“萧公子!”
想到就做,萧守道沿着屋子慢慢挥剑,而鹿行空也摸着墙慢慢走动,分散鬼态崔的注意力,虽然现在鬼态崔可能顾不着他们。
“嗯?”
摸着墙行走的鹿行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还没等她想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时,十息的时间很快到了,灯亮了。
重新回到光明时,她和萧守道对视了一眼。
忽而萧守道脸色大变。
“黄若兄!”
却见唐观摇摇欲坠,贴着墙倒下了。
鹿行空按了按他脖颈,又把了把脉。
“没事,没事,唐公子身体弱,晕过去了而已,你先别心急。"
虽然口里这么说着,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再在这样下去,唐观的灵魂真会被鬼给吞噬的,他的脉搏已经很弱了。
暗相重现,萧守道急切地撩起辟邪剑,一寸一寸空间劈过去,黑暗中,他已经顾不得这可能会引起崔令潜注意了。
鹿行空护着唐观,心随着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往下沉。
屋子的空间很大,想要不遗漏真的很难做到。更何况,剑器的破空声惊醒了混乱中的崔令潜,她亲耳听见黑暗中的打斗声了。
希望渺茫。
鹿行空拖着唐观沉重的身体躲在角落,不晓得下一次明暗转变会成什么样子。
明相中。
鬼态崔之前受伤的样子不见踪迹,他阴沉沉的盯着三人。
“想找到我的画符?做梦去吧!你们别想着再刺激我。娘子就在灯里,谁也别想找到她!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她了!”
鬼态崔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为了爱人不惜一切地样子,好像之前不是他杀死了她一样,他以高高在上的保护者姿态守着双灯里的魂魄。
“你们就乖乖地喂给娘子好了……祭品就要有祭品的自觉!”
祭品……
今晚,这个屋子里所有人都是祭品,是献给新生鬼的第一口精粮。
鹿行空全身发冷,若是之前把‘吊死鬼’带过来就好,也许可以来个鬼吃鬼呢!
“小尼姑,怎么了?冻坏了?”
萧守道拍拍她肩,目含关切。
鹿行空看着萧守道苍白而不掩清贵的倦容,心情意外好了一点儿,随口说了一句。
“总觉得这屋子的阴气不太正常。”
萧守道:“是我们呆的太久了,冷点正常。原来这鬼态崔早就不是人了,哎,亏唐兄还跟他往来。”
“不对……”鹿行空喃喃说道,“双灯鬼,灯里栀娘子的魂魄刚聚集,灯外崔令潜的生魂刚抽出,怎么造成这么厉害的阴邪之气?”
“我记得陶帅曾告诉我,‘三日聚魂,七日成鬼’,这才一日不到吧?双灯鬼就这么厉害了?”
她越说越快,似乎有什么疑点贯穿始终,而她没能抓住一样。
萧守道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也许,百鬼符里的鬼就有这么强?跟其他鬼不一样。”
鹿行空:“你之前见过百鬼?”
见他尴尬的神色,鹿行空明白了。
“这该不会是你头一回见百鬼吧?”
呵,那还是她的判断可信,毕竟她已经见过其中之一‘吊死鬼’了。
“小……小尼姑,别说得好像这种鬼啊邪气啊你见多了一样……”
“嗯,我怀疑这双灯鬼另有同伴!”
“啊?”
鹿行空不管不顾先抛下个结论,果然,她察觉到脚下有轻微的震动。
“小尼姑,你……发生什么了?”
屋内忽而鬼气弥漫,崔令潜僵持着身子,阴恻恻的望了过来。
“屋子里有两只鬼,一只是新鬼,名双灯。问题是,另一只呢?”
萧守道被她笃定的口气说得一愣一愣的。
“方才,你有注意那十一个和尚的位置么?”
十一个和尚除了其中一个尸体被鬼态崔手撕了,其余的好端端坐在蒲团上。
可是每一次转暗相,重新回归明相时,和尚的位置总是哪里不对,鹿行空一直以为是自己在黑暗中为了躲避鬼态崔的攻击,而晕头转向失了方向感。
可是三番五次,这种失了方向感的感觉越来越强。鹿行空明白过来,是墙的问题。
墙被调换了,难怪打不开门,那是一道墙啊,不是门!视觉出了差错,导致大家在屋子里团团转。
鹿行空搞明白情况后,立即闭着眼睛往没门的墙摸过去,果然,她摸到了门栓。
“啪!”清脆的一声响,下一息,门就要推开了。
崔令潜被定在明相里,见此,大声吼道。
“留下她!”
“砰!”
屋子突然倒转,鹿行空连半分准备都没有,直接摔了下去。
“小尼姑!”
萧守道眼疾手快拉住鹿行空,没料到,太突然,还没稳住脚跟,就倒向了另一边。
“嘶……疼疼疼……小尼姑咋这么重!”
有萧守道当垫背,鹿行空倒也没有受伤,她一脸奇怪。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感觉这房子九十度旋转了,她还摔了下来,怎么那和尚的尸体没有任何动静?还是稳稳地黏在蒲团上,而蒲团成九十度黏在墙上。
“屋敷鬼,是屋敷鬼!”
萧守道大声叫出它的名字。
鹿行空抱头缩在墙角:“这鬼厉害不厉害啊?”
“它在百鬼符里排名九十七!只能困人,让人因长时间鬼气侵体而死,没办法直接伤人。”
房间如同一艘小船行驶在暴风雨的海浪上,左一下摔下,右一下摔到墙另一面。
等疲于奔命的鹿行空重新挪到门时,那扇门早已转移方向。
“不对,它只是混淆人感知!”
鹿行空闭上眼睛,心里很清楚,无论是齐刷刷稳坐九十度墙的和尚,还是她唰得一下摔倒在墙的另一边,都是视觉、痛觉、方向位的错觉。
“小尼姑,我来开门!”
萧守道很快明白过来,这屋敷鬼只能糊弄无知者罢了,一旦知晓其中规律,这点子技巧还真不够看,他直接用剑刷刷往墙上刺。
哗啦一声,木门还是敌不过剑,就这么强行打开了。
凌晨的微曦照了进来,忽而整个房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呼~”鹿行空用手扒着门槛,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劫后余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