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德行善
这怎么可能?
鹿行空哑然了,她继承的记忆里,夜半,有人早早潜伏在她禅房,趁她要灭灯入睡之际,突然从背后袭击,强行将人勒死,导致来自未来时空的鹿鸣穿越过来,一觉醒来后,被行德行善告知她是自己上吊了,是她们救了她。
一切都明明白白。
现在居然有物证告诉她,要么自杀,要么勒杀,没有什么勒杀伪装自杀!
她前世不是专业的侦察人员,还真看不出这个勒痕到底是因为自杀,还是被人从背后勒杀。
难不成是行德行善两位尼姑在说谎?用自杀来掩饰‘他杀’?
之前鹿行空根本没考虑过,尼姑也会说谎的问题,以至于忽略了这一点。
真是这样的话,那行德行善那里一定藏着重要的线索。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东西吗?还是说认识凶手,在给凶手打掩护?
见鹿行空许久不说话,武才人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清泉似的双眸定定凝望,目含宽慰。
“行空,我不知道你又想到了什么,只是,你这样胡思乱想是没意义的,你该行动起来。”
“夜骁卫一直是负责长安城‘特殊’案件,一旦跟夜骁卫有瓜葛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一切小心为上!”
“我给你的大明咒,全部记住了吧?有危险,念念它。”
鹿行空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点了点头。
等到鹿行空去找行德行善的路上,她依然没有想到,武才人的洞察力是多么的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脖子上其实只有一道红痕,而武才人发现了。
也许是妙生大师换药的当头,发现了也就罢了,她甚至察觉出鹿行空对自己脖子伤痕的认知是有偏差的。
只是鹿行空即便意识到了她这种极强的洞察力,也只会感叹一句。
“呀,武大大不亏是传奇女帝,聪明敏锐不似吾等凡人。”
半点不起防备的念头。
行善就住她隔壁禅房,鹿行空以前从未主动去找过她。毕竟她跟这两个尼姑非但相处不来,反而有恩怨。
行德一向逮着机会就使唤她。像菜园子施肥、溪边挑水、山上砍柴这种又苦又累的活来了,行德必然是要行空去做的,分配不公也就罢了,有时行德连自己的活都全部叫她干完。寺里清苦,行德若是心情不好,行空又成了挨骂挨打的靶子,没办法,这世上总有人是以欺负弱小为乐的。
而行善一向与行德交好,见着行德的欺人行径,半点不阻拦,只知道转着佛珠子念经,冷眼旁观。
难怪之前的行空怕这俩人怕得要命,平日里没事躲他们三分。
鹿行空抬脚上了石阶,转身却直接朝着行德的住处走去。
她是去打听真相的,行德性子不像行善那么精细,如果说谎,更容易看出破绽。
禅房门紧闭。鹿行空敲门敲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接应。
咦?来之前,她特意向人打听过,行德这几日身体欠佳,一直在自家房间里闭关啊,怎么会不在?
半炷香时间过去,就在鹿行空想要放弃,转身走人的时候,门豁然一声开了。
见到行德的样子,鹿行空吃了一惊。
之前的行德虽然刻薄,可满身的活力,随时都有能揍人的精气神,而现在,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吸干了一样,眼圈下发黑,皮肤粗糙松弛,下巴冒痘。身子更是一颤一颠,脚步虚浮,好像下一步就要倒下,更惊疑的是她那眼神,黑洞无光。
行德一见是她,反倒打起了一分精神,这分精神配着一张印堂发黑的脸,整个人更加阴恻恻。
“是你?你大半夜的敲门打扰到我清净了,还是你故意的?你现在胆子不小啦,连我这地都敢过来了!”
鹿行空看看正当空的烈阳,对她口中的‘大半夜’想反驳几分,不过看她脸色这么差,只当是她病糊涂了。
“行德师姐……”
鹿行空认真端看了一会儿行德后,躬身道,“我有重要的事找行德师姐,不介意我进去坐坐吗?”
“呵!”行德一甩门,声音从门里边传来,“没空!”
“明胜今天一大早上吊死了!”鹿行空冲着摔到她鼻子底下的门大喊。
门开了。
行德呆愣了半响,让鹿行空进了屋子。
禅房角落放着小小一尊佛像,地下摆着一个蒲团,上边微微凹下去,能看出刚才还在使用过的痕迹。
“原来师姐刚刚在诵经,抱歉,打扰了。”
“我身子不适,你想说什么赶紧的。”
行德背着身子,如果看仔细了,会发现她交握着佛珠的手在发抖。
“明胜……是谁?怎么死的?”
“原是崔宝林,三个月前入寺的嫔妃。”
“哦,那也不稀奇,两下生活相差太大,宫里头过来的富贵人哪受得了寺里清苦?就这么绝望得自杀了。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事?搞得大惊小怪的。”行德嘴唇抖动了几下,说道。
“为什么师姐确定她一定是自杀呢?我在前头听到长安县县令跟夜骁卫都过来了。”
“夜骁卫?”行德蓦然回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质疑。
鹿行空提着一口气,等着她的反应,没想到行德却什么都没追问下去。她重新回到蒲团打坐起来。
“没事了就赶紧滚……阿弥陀佛……”
“我还想问行德师姐一个问题,当日,你说是你亲眼看见我吊在梁上,是真的么?”
鹿行空缓步走进,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行德顿了一下。
“什么真的?难不成还怀疑我说的有假?我和行善亲耳听见凳子被踢下的动静,以为有贼人进来,推门一进来就见你吊在那了。”
说到‘吊’字时,行德微微战栗了一下。
“当时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
“也没有什么人从我那间屋子里出来吗?”
“没有!你问够了没有!”
鹿行空瞧着行德的脸色只是不耐烦,似乎没有编织谎言的那味道。
也许是因为鹿行空打量人行径过于明显,行德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猛然像是从鹿行空脸上发觉了什么,突然重新低下头又开始念起了佛经。
“我知道了,多谢行德师姐,师姐可是身子不适,可要叫妙生大师前来看看。”
“不用!我说了不用,你赶紧滚——请你出去!”
行德声音嘶哑,跪坐在小佛像前,手里不断地转动念珠。
鹿行空见状,只好退了出去,关上门之前,她回望了一眼,觉得行德笼罩在一层阴影里,她似乎被一种叫‘恐惧’的情绪给吞噬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鹿行空默默的想,她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还是心里有鬼呢?
鹿行空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看了一天经书,正在纠结这‘观世音菩萨’后世画像到底是怎么从男相转变成女相的时候,寺里晚课已然结束了。
估摸着行善也该回来了,她连忙敲响了隔壁行善的屋子。
行善的脸色比行德要好很多,但眼窝还是黑了一圈。
“行空?”
“行善师姐,之前师姐救我照顾我,一直没来给师姐道谢,还望海涵。”
“你有什么说什么吧。”
“我只是想问,那日,我自杀那天晚上,师姐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
行善眼皮子都没抬,冷静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
“行善师姐?”
“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确实是我和行德把你救下来的,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从地狱道解救了你,我和行德是有功德的。怎可轻易口出诳语,有损功德?”
鹿行空悻悻而回。
也许回家去会比较好?眼看这感业寺越来越诡异的样子。
可是若是被家里父兄接回家了,就见不到武大大了呀!
在前世,要是每天刷手机看不见偶像的新消息,不能去看演唱会见生人,整个人都要焉了。
历史上,武大大也就在感业寺三年,她鹿行空也呆上三年,十九岁出寺还俗也是合适的呀!
至于三年后,若是武大大能招她当个女官什么的也行啊,人生也能规划出一条通途嘛!以她站在历史巨人肩膀上的优势,成为超越上官婉儿的存在也是可能的。
鹿行空摸了摸鼻子,她似乎忘记了什么,等等,穿到这具身体的头一天,她许下了什么志向来着?游遍大唐?诗与远方?
“总之,先回那什么昭行坊看看。”
鹿行空盯着横梁上的阴影自言自语,她打了个哈欠,打算就这么睡了,明天再跟武大大说行德行善的事。
就在她闭上眼睛入睡的那一刻。
横梁上的暗影开始一点点蠕动。
桌上原本已经熄灭的灯火突然被无声无息的点燃,发出的光却是冷冽的幽蓝光,灯芯暗黑,幽蓝灯火衬着梁上的暗影愉悦的跳动。
光相与暗相的边界越来越明,暗影脱离了孕育它的黑夜,蹦了出来,手、脚、头、头发、鼻子、眼睛就这么冒了出来,跟人形一般,只是那皮如同从死人脸上扒下来一般,惨白惨白,它活动了下手脚,微微歪了下头,向有活人气息的地方一侧身,暗影轻飘飘的悬在那六尺长木床上空,一张放大了的脸凑近沉睡的鹿行空,近得几乎贴到了人脸上。
“嘶……冷……”鹿行空抽了抽鼻子,手无意识挥了挥,而后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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