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上午审讯的卷子送到沈文宣案头上后,沈文宣口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默默撤走了对韦昭容的拘禁。
更何况,鹿行空发现的柴房活动地板确实存在后,沈文宣便将重心放在了柴房底下那个秘密地下室上。
眼看一次突击行动即将到来,鹿行空从箱笼里翻出一套劲装换上,又哼哧哼哧地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像什么绳子,火折子,匕首,符咒之类地,一股脑塞进了自制的腰包里。
鼓鼓囊囊一挂上后,腰身也大了一圈。
会面后,沈文宣不由自主地瞥了好几眼,当然以他的涵养,定了定神没说啥。
鹿行空则等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问他:“兴善寺的人呢?”
计划去探老鼠窝之前,鹿行空就已经想好了,她一弱小无助的尼姑,万一遇上什么大麻烦,不就成了送菜的吗?人微势小,她积极劝说沈文宣派人去兴善寺请外援。
毕竟多一份人手就多一份安全的可能。
结果,都这时候了,一个光头和尚都不见,就沈文宣跟五六个下属人五人六的围圈站着。
中央的沈文宣脸上还露出一个心虚的笑。
鹿行空:“……”
“这个……本官与兴善寺并无交情,以官府身份和佛寺打交道更是会引起不小的麻烦,便干脆忘了这回事儿了。”鹿行空沉默。
既然如此,早说啊!以自己和度宗小和尚的交情,请他跟他师傅一起过来帮个忙想必不会拒绝。
“算了,就一个小小的地下室而已,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的?就算里面真有老鼠,也闻着味儿早跑了。”沈文宣袖子一挥,镇定自若道:“你不是手握传奇佛色光子吗?还怕什么阴沟里的老鼠?”
鹿行空翻了个白眼。一个不通阴阳不通法术的普通将军而已,哪来的信心去对付明摆着邪门至极的未知BOSS?
沈文宣:“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鹿行空揉了揉太阳穴:“且慢,待我去寻个领路人。”
今夜,正是满月之时。
寺里如积水空明,竹柏隐约可见,这个当头,月色入户,有闲情之人未寝,随手戴了一黑色兜帽就要出门散心。
没想到今夜寻乐的人多矣,七八个人亦未寝,齐齐步于中庭,尔后人影交横相错。
“我说,这么亮的月光里,就别带这么显眼的兜帽了吧。”鹿行空嘲讽了一句,见被捂嘴擒下的黑衣人还在试图挣扎,一口叫破她的名字,“慧真!”
兜帽被秋察卫掀开,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恰恰是往日里常跟随住持左右的贴心高徒慧真。
“行空,你怎么会认准了我?!”
确实,之前还在兴师动众追查韦昭容呢,结果不声不响一个转眼,就堵人堵个正着,显然早就确定了凶手人选。
慧真不服,僵着脖子一脸不问明白誓不罢休地样子。
本不想跟犯罪分子玩问答游戏的鹿行空败在了沈文宣的疑问眼神下:“这个嘛,当时王婕妤死亡之时,大殿上念经的念经,昏迷的昏迷,而王婕妤尸体上某个邪果不翼而飞,很显然正出殿找我找了半天的慧真最有嫌疑了。再说了,也只有你,寺里内务总管的身份,才能如此精准的分配那十二只白骨茶壶给十二位精心挑选的僧尼。”
“这么两相结合,锁定你不是迟早的事?”
当然,一看慧真就知道她只是被利用来跑腿的小角色,雷霆审问后,除了问出为她伟大的圣僧做事后就没别的了。
“你们想什么?!”
“带路!”慧真被绳子麻利捆上,鹿行空打头阵,抽出匕首顶着人后心,驱赶着人往前走。
下了柴房暗门,走过弯弯绕绕的地下暗道后,他们停在了石门前。
慧真刚要打开石门,鹿行空心里暗道不好,立马叫停。
然而———
“我让你带人来,可没叫你带这么多人来,慧真!”
阴冷夹带混响的声音异常熟悉,鹿行空握着匕首的右手反射性一紧。
“妈呀,果然是昙丰!”
之前她便有预感,自从去年邪僧踪迹在长安消失后,她迟早会继续对上他,这次听见慧真提及圣僧,便有一种邪恶又阴湿的不妙感爬上心头,没想到预料成真了!
石门轰然一声洞开,鹿行空一惊,心里暗道不好。
左手反将慧真往旁边一带,匕首加持佛色光子,手腕一抖,“叮——”匕首上金光一闪,一根细小的丝线被破撞上刀刃,卷曲着无力垂落。
被拦截的那一瞬,鹿行空诧异了一秒。
咦,以往觉得怎么都摆脱不了的牵丝束缚,她居然能轻而易举就应付了,什么情况?她来不及细想。
无数跟丝线陡然增粗,如漫天丝雨席卷而来,鹿行空甚至能感觉到骨头被牵引隐隐发疼,她右手金光漫出,匕首飞速舞动,嘴里高声提醒:“那和尚是通缉榜昙丰,沈将军!带人撤!”
邪僧昙丰可不是普通人能应付得了的。
“想走?晚了!”
昙丰露出一个狡诈的笑,指尖不过动了动,沈文宣带来的那几个下属顿时成了他的傀儡,不但没能杀敌,反而拦在了鹿行空的逃跑路线上。
“小尼姑!上次放跑了你,这次可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那些秋察卫的四肢全守邪僧控制,僵尸一般不知疼痛不论生死堵住了鹿行空。因顾及他们性命,鹿行空躲得很是狼狈,好在通道窄小,秋察卫的佩刀施展不开,她凭借进来敏捷的身手上窜小跳,没受什么伤。
加持了佛色光子的匕首,随时在空中乱挥,鹿行空不过数息之间,就斩断了好多跟束缚线。可惜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丝线蔓延开。
鹿行空急了:“沈将军!让你属下解脱了束缚就退开啊!又冲上来干嘛!”
沈文宣依然一股子从容不迫的劲:“本官在验证一个猜测。”
哈?现在?
“我们不撤走!不但不撤,还要反攻回去!”
你这浓眉大眼的在说什么?
沈文宣:“刚刚我试探了一下,昙丰的墓碑‘缚’字控制范围只有一丈五,而据案卷记载,他全盛时期是十二丈八。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实力只有一成都不到,机会难得。别让人逃走了!”
鹿行空:“……”
以为对方是残血,就想反杀一波?
咱懂,真的懂,可也不看看你是不是这块高手吧?既不修佛又不修道,上赶着抢什么人头啊!
在鹿行空难以言喻的眼神下,沈文宣掏出一叠符咒,手指往刀刃一摸,以血为引,符咒亮了一层微芒,人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膜,从墓碑延伸而来得束缚线一下子不得其入,乖乖退了回去。
鹿行空:“……有这样的东西你早说啊!”
沈文宣没答话,继续从腰间抽出一柄三尺长的藤叶木剑。
“这是……那老家伙的龙沐剑!呵呵,没想到居然跑你小子手里了。”昙丰怪笑了几声,半点不觑,“难怪胆子够大,原来还有这底气。”
鹿行空皱了皱眉,沈文宣都貌似已经拿出大杀器了,可邪僧昙丰身影连动都没动一下,坐在高高的棺材上俯视所有人,半点不见忧虑,这筹码真的够压制他吗?
“沈将军,你这剑能斩他吗?邪僧可是有墓碑这样的传奇,只要有墓碑跟棺材在,他可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这不是你也在吗?”沈文宣半秒迟疑都没有,“你挑传奇,我挑人,一定能打赢!”
鹿行空:……
刷——火折子窜上壁灯,地下密室里一时火光大亮,沈文宣借着火光已经冲上前去,开足马力冲锋了。
砰!砰!砰!木剑撞上乌黑麻漆的佛珠,沉闷的响声后,昙丰大吼一声,墓碑上古文字隐现,即将发力。
鹿行空扫了一眼密室里角落放置的寺里食盒,数目众多。
看起来邪僧像是被困在密室里一样,她一咬牙,算了,就这么上吧,好歹这些日子积累了不少佛色光子能量。
金色佛光化作百千微线密密麻麻缠上墓碑,两厢接触,如同相反的力量交融,瞬间湮灭。
原来如此,目睹了这一幕的沈文宣心下暗自感叹。
墓碑和佛色光子应该是互相克制的一对传奇,难怪昙丰居然窝在长安不出。
他想要佛色光子!
“继续牵制墓碑!”沈文宣一边出剑,一边说道,“棺材底下有阵法,棺材被困住了!他一时半会逃不了!”
这个时候,鹿行空还真佩服沈文宣的眼力,她也是走进了才察觉脚下有股力量在涌动,拉扯着棺材,紧拖不放。
看这情形,莫不是昙丰那邪僧想什么占便宜,结果被反噬了?
常人看到这种情况应该喜出望外,上前暴击了吧,可鹿行空不,她依然和之前一样远远站一边,一旦墓碑上开始隐约显字,就瞅准机会扔出一支佛色光子飞刀。
不紧不慢,谨慎至极。
而沈文宣并没注意她的动向,手中龙沐剑越斩越快,像是被什么剑痴附身了一样,不顾防御,以伤换伤拼尽一切也要斩掉邪僧。
“你们可真有意思,一个明明驾驭不了龙沐剑被影响了理智也要打上来,胆子比老虎还大;一个玩传奇滚瓜烂熟却远远躲一边,胆子被老鼠还小,哈哈哈……”
邪僧被两相夹攻弄得极为狼狈,想起自己还有张嘴,便要发力挑拨起来。
鹿行空:不动如山。
手里的飞刀不停,一柄接一柄恰恰好击中在墓碑刚要发力的那一瞬,丝毫不浪费一丁点佛色光子能量。
沈文宣则愣了一下,龙沐剑凝滞了一瞬间,他虎口陡然裂开,脸色雪白,嘴角鲜血溢出,显然神智有了一瞬间清醒,这丝清醒后,可糟糕了,积攒的内外伤势齐齐爆发。
邪僧大笑一声,瞅准机会一掌贴近,如黑虎掏心,眼看危机将至,沈文宣闷哼一声,侧着身子用左臂生生受了这一掌,同时沐龙剑顺着金光亮起的方向刺入邪僧心口。
邪僧奋起躲避,可惜时机太快,他只堪堪偏离了致命心口一点点,便被大放光芒的佛色光子破了防,沐龙剑如切豆腐一样送入了胸口。
“这时候倒是舍得用上佛色光子了。”
不小心瞅见小尼姑满意的嬉笑,邪僧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