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内室的石鼎供了令旗至少三十五年,那位鬼帅也住在这石头棺材里三十五年,内室残留的威压确实可以将鬼物拦在外边,只是……这事有些不对。”
陶落英朝鹿行空点了点头:“是很不对劲,那鬼作为鬼画符,没道理不知道这个地方。”
鹿行空:“极有可能是鬼画符想要引导我们发现这儿,直面这里的真相。”
“真相……”萧守道喃喃,悄悄别过了头。
说实话,知道真相有能怎样?他们在场的哪一个会讲出去?三十五年前百鬼夜行的灾变已经过去了,卫怀王早死了,鬼帅没了,太宗也薨了,所有人也好鬼也好尘归尘,土归土,谁也没可能宣传出去。
当年长公主于陶将军有恩,她不会。唐家也不会,他萧家更不会,太宗是他的外祖父。不可能去揭外祖父短的。
甚至,只要离开地宫,这里就会永久封存,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埋藏了什么。
他可以愤怒,可以伤心,可以怨恨家族,只是,绝无可能去损害家族利益。
“这一看就是鬼物的诡计,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僵持着,要赶紧离开这儿。”唐观攥紧拳头,背脊绷直,神色有些紧张。
萧守道语气平静:“当然不会一直呆在这儿,你们忘了,只要驱邪阳阵的无射音一出,驱邪阴阳阵既成,鬼物自然会躲进它的鬼画符不得出,到时我们趁机离开此地便是。”
陶落英叹了一口气,“如果真这样顺利就好了。”
……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过去,无射会什么时候响起呢?
那声音会和夷则一样,如远古之音穿来,流经春夏秋冬,沁入人五脏肺腑吗?
等待的过程很难熬,不止是这一整天东奔西走,疲惫难耐,而是眼下面临的不安并没有随着时间接近无射音而消退。
鹿行空很想打破这种漫长的寂静,她将房间里最大那头大象指了出来:“如果……地宫的长孙娘子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他们绑架长孙娘子的目的何在?”
这种种迹象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背后就是有个牵连了长孙府的大阴谋。
萧守道:“地宫已经搜寻过一圈了,兰娘不太可能在这里。要找人,还是得从这出去。”
鹿行空:“我们现在白白坐在这里耗费时间,焉知不是幕后人乐见的吗?”
这事越想越不对头,就好像整个地宫是个陷阱,特意针对嗅觉敏锐的陶落英一样。
调虎离山。
“特意调开我们……不,是调开陶帅,”鹿行空自言自语一句,“会是在哪里出问题……风儵……兰娘……茱萸……不,咱绝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陶落英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这么多,我确实是被引过来的,可是你们不是啊,你们是变数,幕后之人没有算过你们也卷进来了吧。”
唐观惨笑了一声,“那也是变得更糟糕了吧,如果只有陶帅一个人的话,现在早逃出去了。”
陶落英不赞同地摇头:“不,那鬼物的实力很强。一个人也好,四个人也罢,最后很难活下来。”
“陶帅,您对上外边那鬼物……根本没有把握?”
“没有,这其实是个死局。”
此话一出,石室内一片死寂,同时石门外传出窃窃鬼笑声。
是那只鬼,它就守在门外边,听着被困在牢笼的储备粮们最后的挣扎。
“现在是亥初,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亥正无射音出了。”萧守道忽然说道。
陶落英奇怪:“你居然还带了漏壶?”
萧守道摸出一只小巧玲珑地铜色沙漏:“只能计一个时辰的时漏,方才夷则响起的时候,我刚好拿它开始计。”
看上去像是首饰一样地沙漏里细碎星砂一点点洒下,带着希望,等待所有星砂落下后,所有人都能从地宫里逃出去。
只是……鹿行空看到星砂高高堆起后,心里的不安愈加明显。
是什么呢?
她左思右想,辗转不停,忽然,目光落在了那石门上。
“陶帅,为什么门外的那只鬼除了最开始的挠门外没有其他动作了?伤了它的皮,它不是应该很愤怒么?”
萧守道:“当然是这里威压很大,它受鬼帅制约,根本不敢真身出现哪。”
“不对,”鹿行空说。
“你不明白,鬼帅令旗对百鬼的镇压很可怕,就像是蚂蚁面对人的鞋子一样。”萧守道随口抚慰一两句,“别担心,放松点,我们很安全。”
“确实不对。”这是陶落英说的。
石鼎、石棺材,确实曾经供养了鬼帅,可那只是曾经。
现在鬼帅并不在,令旗也没了。
就算残留了天大的威压,又如何能拒百鬼于门外?
像是明白了鹿行空在想什么一样,忽然她的腰间那面鼓振动了三下。
这是雷鬼要求出来的预告。
不等鹿行空回应,眼前黑雾汇聚,转瞬间,雷鬼那邋里邋遢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谁!”石室忽然混乱了一下。
“别紧张,他是越乞儿,是同伴!”
越乞儿没管在场人警惕的惊呼,他伸了一下懒腰后,迅速碰了一下石棺材,鬼气忽然消散了些许,还不等鹿行空发出惊呼,赶紧下结论:“这儿对百鬼确实有一点压制,很少,只有两成,门外的那只鬼根本在装样子,它随时都能进来。”
鹿行空心立马沉了下去,她一挥手。
“注意无射时间,三刻钟后立即回鼓里头。”
“大家注意,准备战斗。”
众人还没从忽然出现的雷鬼越乞儿中回过神来,就被这亲身试验的结果震惊了。
“果然。”陶落英冷笑了一声,“那鬼分明是故意的,猫捉老鼠戏弄咱呢。”
门外的鬼物似乎闻到了同类的味道,明白这出戏露了馅,也不再继续演下去了。
刺啦——长长骨爪里,石块纷飞,石门四分五裂。
“刺啦!”“小心!”
陶落英话刚落音,空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一只带长长尖爪子的鬼手朝着鹿行空心脏而抓去,同时,这只鬼手像是被刺痛了一样,迅速缩了回去。
鼓声和六根金色绣花针同时闪现,围绕着鹿行空整个人迅速绕圈,黑暗中,将整个人护得密不透风。
这是她方才在石室内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招。
佛色光子本是由能量构成,可以想象成单位是牛顿的力,这力挥出去落了空,能量自然就没了,如果像之前那样,东一棒西一榔头的打,只会白白浪费能量,更何况那鬼狡猾,直接打碎了荧光挂灯,整个暗室成了它的优势场。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鹿行空直接将佛色光子化成绣花针,整体动态化,成了吞食尾巴的贪吃蛇,如此,能量循环,既不会浪费,还形成了一个很好的护盾保护自己。
尤其加上雷鬼出其不意的鼓声协助,完全杀了偷袭家伙一个正着。
看鬼物直接冲小尼姑而去又铩羽而归,陶落英一颗提起的心稍稍轻松了些许。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
她有些后悔,看鹿行空对能力明显还在摸索阶段,早知道就好好安排她训练一番就好了,也不至于明明手握一传奇,攻击效果却大打折扣。
她招呼了一声未曾躲入鬼画符的雷鬼:“喂!那位壮士,你既有心,就为我奏乐!”
鼓点声声,金芒一道一道扫射下,驱魔刀也在暗室里划出一道道雪亮的白光。
“雷鬼!没想到你居然倒戈了人类?叛徒!”
有雷鬼这个神级辅助,陶落英挥刀的速度更快,几乎追着直觉在打,打爽了后,边打边放话。
“哟,看样子你也是鬼画符啊?排行九十几啊?”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桀桀!”
“咦,你喜欢扮成人类的样子?不甘心为鬼?”陶落英追着鬼物的声音,一刀劈了过去。
谁喜欢扮演人类?这等蔑视下,鬼物忍无可忍,居然真被激怒了,煞气忽然膨胀了。
连鹿行空这样的普通人都闻到了腥臭味。
也不知道鼻子灵敏的陶将军是怎么忍受这个味道的。
“别生气啊,看看,你身上又臭了,哪位美人身上带着臭味哪?”
“啊啊啊!我要扒下你的皮,穿在身上,骗你家老母,挖你家情郎的心!还有你,雷鬼,等着吧!看我不撕了你的手鼓!”
“画皮鬼?哦,是你啊,你的鬼画符不也在人类手中……咦,那人是谁啊,该不会也是个老和尚,要我帮忙夺回来吗?”雷鬼永远平和永远成熟的低嗓音一出,鬼物都要气三分。
画皮鬼:……马的,这雷鬼永远都这死样……
“画皮鬼?”陶落英的表情凝重了一瞬,“那你可要失望了,我既没有老母,也没有情郎,不然你去地府找找看?”
鬼物冷笑了一声,“就算你千方百计套出我的身份又如何?我画皮鬼可是排行十六呢,兴善寺的老和尚脑袋我能当球踢,玄都观观主情妇们的皮我随便穿,他们都不能奈我何,你又能坚持多久啊?陶狗狗!”
被鬼蔑呼为‘陶狗狗’的陶落英恍惚了一下,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刀:“是吗?那就拿你开刀,送你家主人一份好!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