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微醺下,正是闲谈八卦的好气氛,借着下酒的劲儿,陶容儿将朱绘莲的家事儿倒腾了个透底。
少女出身不错,父亲朱子敬是刑部左员外郎,好广交人脉,官场商场四面打通,短短二十年,积累不小的财产。作为朱家独女的朱绘莲从小蜜罐里长大,妥妥的富二代。然而,这是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个体只有抱团才能生存。朱子敬一朝死于非命,一夜间,树倒猢狲散,朱绘莲是朱子敬唯一的女儿,一下子成了豺狼眼里那块肥到滴油的肉。
家族君长蠢蠢欲动,欲侵占朱子敬的人脉钱财,朱绘莲一度被逼上绝路,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朱族君长生了个倒霉相,野心没实现,不知如何人先倒了,一病不起,没几天就去世了,一时间朱族群龙无首。朱绘莲立马抓住机会,迅速整合朱家,不过两年时间,朱家上下左右都听她号令,家权在握,族里也对她退避三舍。
“行事偏激,心狠手辣,阿姊一开始还怜惜不已,千方百计帮衬她,没想到人家一上位,立马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到后来,我们陶家就跟朱家分道扬镳了。”
少年有些唏嘘,“她这好掌控的执拗性子说不得也是世间无常,旦夕祸福铸就的因果哪。”
“说得也是,人本性如此,不可强求,不能直接灌输,应当……应当诱导!”鹿行空打了个酒隔,“我这才算明白为什么我没能薅到能量,方法……错了!”
“算了算了,不喝了,陶公子,重阳该赏花去了,咱们喝了大半天酒,就对着一盆花,寒碜!”
陶容儿眯了眯杏眼,手往酒馆窗台一指,“谁说只有一盆菊花,那不还有一盆白菊吗?纯白如雪,恰似姑射仙子。”
鹿行空睁了睁醉眼,忽而双手虚虚捧着捧人前,在陶容儿一脸懵比下急急说道:“哇,你看看,我手上是不是有三块金条啊。”
陶容儿拍开空荡荡的双手,下意识道:“你哪来的金条?”
“什么嘛,我还以为号称‘酒与花’的陶公子醉了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啊?”
“不然你怎么平白无故想出一盆白菊来?”
“嗯???”陶容儿一愣,揉了揉眼睛,窗台边的案上确实没有菊花,只有一个菊花盆。
奇了怪了,真喝醉啦?
“公子好眼力。”老板娘笑盈盈地接话,“那盆里本来种了白菊种子,没想到几个月都没发芽,要是它长起来了呀,那可不就是一盆白菊嘛!”
“几个月没长起来?别不是死了罢,老板娘为何还留着它?”
老板娘凤目一眨,“生死可不能这么轻易就下定论哦,小师父,焉知这白菊不会向死而生呢?”
“好一个向死而生!”陶容儿拍掌,“就恰巧如同今日时节,九九为阳极,阳极则阴生,正是合了阴阳生死之道哇。”老板娘掩袖一笑,“公子说得是极,说不定它今夜就开了呢。”
“好,借您吉言,今天我就呆在这里不走了,定要看着它开花!”陶容儿灵机一动,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喂喂,借您吉言可不是这么用的啊,鹿行空有些纳闷,“你来真的?满城都是菊花,想怎么赏就怎么赏,你何必守着一个空花盆?”花盆是很好看,盆身不是寻常的陶土,是瓷的,盆口海棠式,白釉晶莹白净,上边镶嵌了海水云气银边,素雅大气。
可惜没花!
陶容儿忽然将脸凑了过来,一本正经地严肃。
“你知道吗?等待花开,是一场奇迹的开始。”少年肌肤如玉瓷,吐息之间,脸上荡出些许红晕。
鹿行空吓了一大跳,连忙侧过头躲开。
陶容儿没注意双方的距离,目色着了奇幻斑斓般继续蛊惑,“我们一起等奇迹开始,好不好呀?”
咳咳,重阳佳节,谁会对着一盆没有花的破花盆,闲耗一天美好时光?
鹿行空抓住掺了酒的脑袋当成酒壶一般往前一推:“不好。”
小尼姑虽然喜欢抓住路人灌鸡汤,但是,不搞行为艺术!
“为什么?刚刚老板娘说了,今晚会开啊?”微醺的陶容儿带点委屈的继续胡搅蛮缠。
“是吗?你养了这么久的花,一夜之间,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能完成发芽,出新,开花吗?”鹿行空露出一个关爱智障大龄儿童的眼神。
陶容儿看着光秃秃的花盆,连片叶子都没有,一下子酒醒了,“是哦,连芽也没长。”
哪盆花会一夜之间长大,莫不是妖花?
“再说了,我来这酒馆是有正事的。”说完,鹿行空自己都一愣,咦,好像把正事给忘了。
咳咳,她好像是为了那什么风儵才来这家店来着。
小鱼妖从褡裢中放出来的时候,一双碧眼满是谴责。
“坏人!到酒馆这么久了也不让我喝酒!”
鹿行空讪笑,“风儵期待很久了吧,要不先来一杯小红糟吧,眼泪要憋回去啊~不然酒会咸哦。”
一提到酒,风儵一对猫耳朵立即抖了起来,下一秒已经窜到了最里边的那一隔间。
“老板娘,我的小红糟,来一壶!酒钱找那光脑袋要,对,那光脑袋就是竹林寺里的。不怕没有金币!”
“欸!来了!”老板娘不知从哪收拾出一玛瑙盖菊花瓣纹碧玉壶,麻利地灌了满满一壶酒,甚是熟稔地放在桌上。
风儵迫不及待一把抢过,澄澈的红酒从壶嘴漫下,落入卷舌,红酒吨吨吨吞入腹中。
小鱼妖咂了砸舌,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摸到清泉,大满足!
“小风儵最近怎么都不来我这了?”等它喝完一壶后,老板娘眯了眯眼睛,笑着问。
“老板娘,我……我被抓了呀,您瞧瞧,我脖子上还套着索呢!”说罢,风儵放下空壶,可怜兮兮的拽住捆妖索,半带恳求的说,“救救我……”
“不救!”老板娘断然拒绝道,“你这馋嘴小妖万一缠上老娘了怎么办,老娘可伺候不起。”
“好吧,”风儵收了表情,小爪子拍桌,“那再来一壶!”
老板娘摇了摇头,走到目瞪口呆的鹿行空和陶容儿跟前提醒:“小师父,这妖胃口大得很,每次一来我的小酒馆都能干掉三壶酒,你得看着点它啊。”
“原来这妖怪也爱喝酒。”陶容儿大为惊奇,一瞬不瞬盯着风儵。
鹿行空立即警醒地挥退了陶容儿,“喂,你们两个酒鬼可别混一起哦。”
酒馆老板娘鬓间金步摇轻轻晃动,三三两两叮铃响后,酒壶又满了。
风儵本就一水生妖,它估计没把酒水当食物,而是当游泳池了。
眼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五六壶酒被猫脑袋吨掉,鹿行空坐不住了。
酒可是粮食酿成的,不便宜!农民伯伯们辛勤的劳动成果万万不可这么浪费了!
“老板娘,老板娘!结账!”
“哎!”不等鱼妖哭闹起来,鹿行空直接将捆妖索一收,尖了嗓子要叫唤的风儵就被塞进了褡裢里。
老板娘收了酒壶,脸上意犹未尽,“啧,看样子,你们寺里还穷酸着呢。”
鹿行空摸着滚来滚去的褡裢若有所思:“老板娘,您和多罗师父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
“哦?那这一面可是结下孽缘了,不然怎么会要求风儵必须拿竹林寺的钱财来换酒呢。”
“不是哦,”老板娘神秘一笑,轻轻摇头,“多罗师父于我有恩呢。”
……
走出酒馆,鹿行空忽然冒出一句。“我还是觉得他俩有故事。”
“什么故事?”陶容儿清亮的双瞳被阳光一刺激,沁出些许晶莹。
“没什么。”
“哦,既然如此,那我们去找白菊吧。”
“哈?为什么?”
“老板娘培育的白菊没有开花,那就去找找啊,我还没见过那么纯白的白菊呢。”
“你不是种花的吗?”
“是啊,我种出来的全是金黄色的,从未种出过白色,来年我一定要种出来,所以,今年必须找到白菊种子。”
“原来如此,咱理解了。”鹿行空呼出一口酒气,这是专业种花人的执着呗。
乖乖躲在袖子里的呦呦听着这对话眼晕,这俩绝对喝多了。她眼睁睁看着种花少年搭着小尼姑直往大街上乱窜,一路问询,被花商热情相待,不出几个来回,两人身上配满了紫兰,头上簪盈了黄花。
哦,空空的脑袋空空,无发可簪,所以花全收在袖子里了,正躲在袖子玉符的呦呦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仿佛被花粉呛着了。
不是吧,卖花陶喝不喝酒都像个傻子,空空喝了酒居然也成了傻子,这俩搅和在一起……
好不容易攒齐的修寺钱要全花光了!
正当呦呦为鹿行空的钱袋子操碎了心的时候,两人躲过热情的花商,一头撞上了另一波寻找白菊的两人组。
“店家,你们这有白菊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