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寡人
政务有多繁忙,她不知道,也许,她只是故意让自己很忙。
一回宫不是成天忙着处理事情,就是接见各国使节。忙完手里的事情要么就去狩猎,要么就是避暑,要么就是出宫访查。
她不想见到,见到自己爱的人在眼前,却不能触碰不能靠近。即使权晋爱她,但是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牵制。
她不想这么没名没分的跟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归根究底她也只是个女人,不想作践自己,所以结果只能是她逃避。
即使逃避,她也逃不了铺满盖地都是他的消息。
隔年,权晋庶出之子降生,庶出,她居然还松了口气,因为不是正室所生,她不想听到权晋和他的正室琴瑟和鸣的消息。
权晋本来没有妾室,但娶亲之后,他一再纳妾,从原本的武夫变成酒色之徒。
没有战争,他的将军称号也只是个头衔,终日见不到挚爱更让他倍受打击。索性纵情酒色,在迷醉中,怀念与心爱姑娘的年少时候。
时过境迁,心爱的人终究不可忘记,而那个无辜被她丢进冷宫的女子,她却过早的忘记了。
一晃,便是两年。春去秋来,又到了花开时节。
“这花开的不错。”她轻轻的捧着花瓣轻嗅。一身白色衣裳,褪去繁华,她的容颜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是啊,父亲最爱芍药,在时便自己亲自打理,如今他不在我便让匠人时刻照顾着,你若喜欢,我让人送些入宫?”乐崇一袭竹青色的衣裳,长发披肩,倒是一派的悠然自得。
“罢了,进了宫便浊了这色,有些事还是留在心底比较好。”她坐下,饮一杯清茶。
“倒是有心。”乐崇笑道。
“郡主,那霍家的小滑头又来了。”乐崇的贴身丫鬟上前轻轻禀报。
声音虽轻,逃不过她的耳朵,看着乐崇有些犯难的脸色,她倒是乐了“还有你崇文郡主不敢见的人?”
“十天半月就来烦我一次,这次又坏了我好心情,安然,你且坐坐,我去去就来。”乐崇说着,急忙站起身来去了。
“还说不想见,这火急火燎的只怕是一直在等吧。”她笑道,独自坐着,瞧着百花中央,一团如火般的花瓣。
如此艳红,如此熟悉,就像是绣球。想到绣球,便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一夜。
那总归是她的第一次,要她彻底忘却是不可能的。只是那人长什么样子,她真的记不得。
她急忙撇开眼,她不想想到那件事,那是她唯一做错的事。
有些急切的想等乐崇回来,想谈些其他琐事好忘记这一茬,没想到许久都不见乐崇回来,她急了,急忙站起来,问清侍女乐崇所在便自己去了。
乐崇是在偏厅见此人,她刚到偏厅外,便听见里面的声音。
“不是说要带我姐姐出来嘛!你骗我……”是哭声,一边哭还一边拧鼻涕的声音。
“我又没欠了你,你哭累了没?来,先喝口水。”乐崇的声音。
“把我姐姐还给我,你这个骗子……”
“霍璟棋,你够了!我都说了要等几年,你这隔三差五的就来,你是想闹死我你就开心了是吧?”
“你不是郡主么,郡主就这么没权利么……”
“我是郡主我又不是神,你跑来找我要姐姐?你是不是忘记你姐姐是被你给害了,你不打架斗殴抓绣球,你姐姐能被陛下看上带进宫么?”
“哇……你骗我,你骗我……”哭声越发的凶猛了。
“好好好,是我错,是我错,可陛下最近心情不好嘛,这事还不能提,这样好了,我进宫看看你姐姐,行么?”
“那,那你能不能把这些吃的带给我姐姐,宫里吃不到这些。”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擦干眼泪了吧?鼻涕虫?”
破涕为笑的声音传来,她在门外将一切都听的清楚,本来想藏着的心事又再次浮现眼前。
不多时,一年轻女子红着眼但是很是开心蹦蹦跳跳走了。模样与那天抱着绣球的女人,有七八层相似。
记忆的阀门再次被打开,那一天,那张脸,那一夜缠绵。
她脸色越来越差,手不由紧握,靠在院外墙上,为何还要记起这些该死的事情!
她如此高傲却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驰骋,尊严在那一刻却似乎离她而去。本不清晰的一夜,如今却一点一滴像是滴漏一样的滴出。
还做了什么撕毁她尊严的事情?她不记得了,也不要记得。如此想着,一种被羞辱的难堪跃上心头,这辈子,她都不要再见到那女人!
没有等乐崇出来,自己偷听别人讲话传出去有伤大雅,她选择顺路返回,依旧是坐在园中等乐崇。
刚坐下没多久,乐崇便回来了,换了身衣裳,长发已束,看来是打算进宫。
“久等了吧,那滑头被我呵斥一顿便走了,你说世间上怎么会有此等无赖呢。”乐崇笑着说道。
是么,你不是挺享受的么。她心想道,自然没有说出口,转而说道“你这是打算入宫还是?”
“哦,入宫,给太后搜罗了些民间的小玩意,送给她老人家开心开心。”
“哦?母后还有如此爱好?”
“你呀,你除了政务之外,其他一无所知。身边的人你也不曾关心过。这么说来,安然,你似乎二十二了吧,怎么,还打算做孤家寡人?”
“帝王从来都是寡人,这么心急为朕操心,你是有合适人选想介绍给朕?”她也笑,虽然只是敷衍。
“女子从一而终,你呀,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乐崇高深莫测的说道。
“小小年纪,比朕还要老成,你啊你啊!还说朕,你的时允哥哥就要回来了,怎么不见你做迎接准备?不是跟他吵架了吧?”
提及此人,乐崇脸色渐渐渐渐冷淡下来,神情有些冷漠,站起身说道“走吧,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她也没有多说,径直站起,回宫去了。
乐崇去给太后请安,她没有去,一去又是没完没了的唠叨,又是提及皇夫的事情。耳朵都快起茧,还不如自己独自安静。
一直到下午,夕阳西斜,乐崇方才出宫。
“崇文郡主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她看着自己的奏折,漫不经心的对下面的人说道。
也许是从四大臣那学来的帝王之术,她对谁都有一份戒心,四大臣在她的身边布下眼线,她也学会在不同的人身边安置眼线。就连和她关系最好的乐崇,都没有例外。
随身太监立刻点头,不多时便从外面领进一小太监,小太监立刻跪下回报“回陛下,崇文郡主进宫之后便给太后娘娘请安,送了些民间的小玩意。而后便去昭阳殿,半个时辰左右方出来,而后便出宫去了一户平民百姓家。”
昭阳殿,有多久没听过这名字?上一次听到,也还是在太监回报乐崇行踪的时候。
乐崇三番四次进入昭阳殿,虽说乐崇也是女人,但是从自己曾和那女子合欢看来,乐崇可是极有可能和那女子不清不白。
若是那人染指宫女也就罢了,偏偏惹到乐崇身上。
乐崇可是王爷之女,也就是她皇叔家的堂妹,与她自小关系就是最好,乐崇从来都是冷静成熟,一定是被那人蛊惑。
是,一定是那人学了什么妖术,让她委身,又去招惹她的堂妹,坐拥齐人之福。可真是比世间所有男子都幸运。能得到这两位世间最具身份的人。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拍案而起,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陛下,是否需要宣郡主进宫?”
“不必了!”她知道她的语气让宫人以为乐崇得罪了她。急忙说道。
站起身来回踱步,思绪不清,乐崇才没有那么傻和一个女人私通,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堂姐看中的。可乐崇又是个以情为重的女人,终日把从一而终放在嘴边,若是看上了,就一定会不顾身份。
她有些头疼,自行揉着,她不能再放纵那女人去招惹乐崇。
两年前心慈手软没有杀她,现在她竟然敢祸害乐崇,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思及此她立刻屏退左右,没有让人跟着,自己换上便装,握着长剑抄小路径自前往昭阳殿。
昭阳殿外,杂草丛生,巨大的院落爬满爬山虎,因为地处偏僻,宫人没有经常打扫,便肆意疯长,与那些华丽殿阁不同,有些格格不入的独自沉静在角落里。
门环铜绿,朱红色木门早已褪色露出原本黑漆漆的底色,岁月的痕迹一览无遗。安静的让人怀疑,这里不曾有人。
可推门而入,里面与外面简直就像是两个天地。就像是农家院子,左边悬着几根长绳,悬挂着几件朴素的衣服,微风吹过,一股淡淡皂角的味道。右边架着竹篮,一层一层,晒着一些简单的干粮。
宫殿里本该干净清爽的木门上,廊檐下的柱子上,贴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或者年画。看来也是手艺不精。
一股很少闻过香喷喷的味道从远处传来。夕阳还未落山,还没有到传膳的时刻,她闻着这味道,却有点饿了。
院落里空无一人,她轻轻走过,看着这偌大宫殿变得就像是个农家,不由想笑。
顺着那味道一路追寻,越往前越觉得有些吵闹,终于找到昭阳殿的庖屋,她看到里面有人影,不像只有一人。
突然有人推开门,她下意识的躲到一旁,几个宫女打扮的女孩走过。
年纪大约都是十一二岁,入宫应该还没有多久,都是一脸的童稚,每人手里端着一碟菜,虽然看起来都很饿,却都很规矩的没有动手去抓,只是很开心的端着盘子开心走过。
而后,便有一年轻女子走出来,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那宫女倒是比那年轻女子漂亮许多,伸手到年轻女子身后,解开她绑在身上的围布。
“累不累?”少女问她。
年轻女子摇摇头,回身看着少女腮边似乎染上黑炭,她笑着说“学着做了这么久的菜,怎么还是把脸上涂得到处都是?”
说着,便伸手到少女的脸上,轻轻抹着。少女嘟着嘴没有说话。
“还不快去吃饭,等会再去就没了。”年轻女子擦完她的脸,轻拍两下,有些宠溺的笑。
“我陪你一起。”少女说,利落的卷起袖子。
“我刚才尝菜都吃饱了,今天郡主带了好吃的过来,你不过去尝尝?”
“啊,那我,那我先去了!”少女立刻火急火燎的跑了。
一宫主子做菜给宫女吃,闻所未闻,不过即使她是主子,却没有任何名分,比起宫女这一头衔,她完全就是个御用闲人罢了。
霍璟琴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笑了笑便回身进入小屋,收拾残骸。
躲在暗处的她,将一切收归眼底,那曾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如此平凡,甚至没有任何的闪光点,连个宫女都比不上,自己当时又怎会将这样的人带进宫来?
什么规矩都不懂,让宫女吃饭自己收拾庖屋,似乎还挺乐此不疲,难道真的是有福都不会享么?
她想着,带着疑问走进庖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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