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第一次被气得发抖，她生气的不是安宁对她和消费者的态度，而是安宁对汉服的态度。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对汉服没有情怀没有热爱甚至没有了解、满心只想赚钱的公司，真的能够帮她创建一个汉服品牌吗？夏可可自己可以一往无前，但如果有人硬要使绊呢？
众人在得知消息后又聚在了一起。连西看了看夏可可有点发红的眼睛，小心地说道：“我问过之前找我拍照片的几个汉服小姐姐了，你们收到的成品应该是暴富公司找那种小型的汉服工作室做的，料子和做工自然跟工厂成批生产的不一样。这个暴富公司，说白了，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柯小冬递给夏可可一块巧克力，问：“你今天不是去跟公司交涉了吗？结果怎么样？”
夏可可把安宁的态度和原话说了一遍，众人听了之后都有些气愤，这意思不就是放任不管么？夏可可耷拉着头，说出自己的担心：“放任不管是其次，我最担心的是消费者受到了欺骗，不仅自毁口碑，而且打击了很多萌新对汉服的喜爱和期待。”
陆云容赞同地说道：“古往今来，诚是立信之本。这要是开了坏头，以后就没人相信‘在水一方’的产品了。”
柯小冬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夏可可先不要这么悲观：“但是毕竟只是刚开始，我们和公司都没有生产和销售汉服的经验。可可，不如再观望一段时间。现在，我们仅仅刚毕业几个月，很多东西，需要时间发掘。”
许墨摸了摸夏可可的头，安抚地说道：“冬儿姐说得没错，先不着急灰心，再观望一段时间，看看后续发展再说。”
夏可可这才放宽心，继续专心录视频做设计，由于汉服工期很长，等粉丝陆续收到成品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设计并宣传了好几期，前前后后有大半年的时间，耐心等发货的小伙伴们都是真心热爱汉服的，有多热爱就有多失望。
汉服毕竟小众，很多爱好者不是第一天入坑，也知道新商家没有经验情有可原，但是第一次收到劣质产品是情有可原，接二连三都翻车了那就是毫无诚意有意为之。消费者的善良能够挥霍一次，再来一次那就是永远加入黑名单了。
随着‘在水一方’出产的服装越来越多，很多从夏可可一开始更新视频就跟随的老粉丝也纷纷脱粉：“质量太差了，而且超级贵，同样的价格在别的店都能买好几套了。”“什么‘在水一方’，根本就是‘在钱一方’。”“用心做设计，用脚做质量。谁买谁傻，再见！”其中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的粉丝留言：“追伊人的视频追了好久，因为伊人而爱上了汉服的美。求着妈妈求了好久才给我买了人生中第一套汉服，结果真是太失望了，伊人姐姐就是个骗子！”
夏可可看到这些话很心痛，她有一种背叛了朋友的罪恶感。评论区的尚且怨气漫天，私信里很多朋友直接开骂，说她过河拆桥没有良心。夏可可对别人怎么嫌恶她的外貌并不在意，可是如果因此让很多人连带着对汉服的印象也变差了，那她真是罪过大了。
讽刺的是，夏可可因为良心的谴责变得夜不能寐、疯狂掉发，暴富公司的安宁却主动笑脸迎上来，问：“可可呀，你是怎么发现汉服这个商机的？想不到这几期销量这么好。新一期的设计做好了吗？”
夏可可看着眼前人笑得比花儿都灿烂，跟前段时间高高在上的冷漠疏离形成鲜明对比，虚伪得让人想吐。夏可可敷衍地说道：“没灵感，设计不出来。”
安宁立刻谄媚地附和：“没事儿，设计呢就是慢工出细活。我看好多粉丝留言说就是‘在水一方’的设计击中他们的呢，你啊，好好设计，暴富指日可待。”
夏可可听得怒火直冒，强行压下想要揍人的念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安宁姐，你在暴富公司这么多年了，也没暴富吧。指日可待？不知道你说的‘日’是多少年？”夏可可转身就走，在出大门之前，转过头冷漠对安宁说道：“还有，汉服不是商机，汉服是我的事业。”
“而你们，正在毁掉我的事业。”夏可可没有将这句话宣之于口。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了，“解约！刻不容缓！”
许墨得知夏可可要解约的想法的时候并不惊讶，他知道，从收到‘在水一方’产品质量差评的第一天起，夏可可就已经在酝酿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尤其是，夏可可日益稀疏的头发和日渐消瘦的脸庞无一不在向世人告知着她内心所承受的压力。
陆云容得知的时候也不惊讶，因为她也是赞同的，只要夏可可还想在汉服圈子里做下去，就得把质量做好。柯小冬当然也不惊讶，她每天都能在卫生间看到夏可可掉的一地毛发，她只是对“解约金一百万”这六个字望而却步。
对于他们这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一百万跟天文数字没什么区别。连西当然愿意帮忙，但一次性让父母拿出这么多钱也不那么容易，必须要有合理且不得不帮的理由。帮夏可可偿还违约金，就得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题是，“网红”在上一辈人眼中，就像是旧社会登台供人取乐的戏子，别说连西父母不乐意，就是夏可可自己的父母也未必能够支持。
“如果说是开店赔钱了呢？”柯小冬问连西。
夏可可还没等连西回答，就否决了：“我说过了，不啃老。而且，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没有提前了解清楚，我做的选择，我就得负责。”
“那你打算怎么筹钱？自己手里没有资金，总不过是找人借，不找父母，那就找朋友。你看我们这一群人里面，谁有一百万？”柯小冬听了夏可可的话，忍不住发问。
夏可可原本圆润的脸庞早就消瘦了下来，此刻脸色忧愁就显得那双眼睛更加空大。别说许墨了，陆云容也心疼，她看着夏可可苦闷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柯小冬却浑然不觉，接着说道：“要不卖肾抢银行你选一个？下定决心要解约，求助下长辈有何不可？日后情况好了，加倍还给他们不就好了？”
连西在不显眼的地方拉了拉柯小冬的衣角，示意她少说两句。柯小冬正想问连西干嘛，转头看到连西对她使眼色，也就闭嘴了。
第二天，许墨和陆云容陪着夏可可去了趟公司，跟安宁谈判。安宁听了夏可可的想法，不屑一顾：“可可啊，你不要觉得你现在小有名气了就觉得一定能够持续红火啊，做生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想独占鳌头。”在像安宁这样的生意人心里，夏可可这个时候提出解约，无外乎就是看汉服卖得不错，不想只拿个分成，想要独占全部。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进了利益窝，谁不想分一杯羹？
夏可可对安宁的嘴脸早就习惯了，但许墨和陆云容是第一次见到这人，两人对此人这幅利益熏心的嘴脸很是反感。许墨冷冷地说：“可可入职以来，公司并未提供承诺好的资源和渠道，一直是自己做视频想文案画设计稿。贵司并未完全履行合同规定，现在我们提出解约，也不过是想好聚好散。”
安宁冷哼了一声，回呛到：“你怎么知道公司没有给资源和渠道？有证据吗？再说了，所有产品的生产和后续我们都是一直在跟进的，不然，你以为那些汉服是怎么送到消费者手上的？这个你们总不能否认吧。”
陆云容向来说话轻柔，此刻见安宁气势凌人，也硬气了起来：“要不是你们做的产品质量极差，简直是欺骗消费者，我们又怎么会要解约？”
安宁见这三人是铁了心要解约，反而不着急了，喝了一口咖啡，缓缓说道：“要解约？可以，那就按照合同来，一百万违约金，一分都不能少。否则，就算是闹上法庭，我们也是占理的。不过可可，我奉劝你一句，现在你的‘在水一方’前景不错，大家好好合作，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撕破脸皮，除了违约金，你之前的心血也白费了。而公司，大不了，再培养个像你这样的网红就是了，损失不了什么。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出头。”
夏可可不是第一次领略安宁的奸商嘴脸，依旧是见一次恶心一次。她撩了撩头发，霸气地回怼：“安经理，你把消费者当傻子，小心遭到反噬。另外，你放心，普天之下，你和你背后的公司绝对再也培养不出一个像我一样的网红，我，夏可可，是独一无二的。”
甩下这句宣言，夏可可就带着许墨和陆云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三人并排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夏可可看着外面阳光灿烂，突然有一种电影里主角完成使命之后，肩并肩昂首走向新起点的豪迈。
陆云容像是感应到夏可可的想法，笑着说：“这会儿要是有个鼓风机就好了。”
许墨看着夏可可一副重获新生的样子，也对夏可可说：“吹起你的长发与豪迈，英姿飒爽拯救世界。”
说完这话，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被抛弃的公司门口默契地放声大笑起来。
笑归笑，违约金还是要付的。
